忘川河前。
“拿什么换?”我紧张地望着那只妖。
“姐姐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美的女鬼了。”那只妖专注地盯着手头的碗,舀着河里的水。
突然,她朝我的方向看来。我仿佛要溺死在这枯井般的眼睛里。
毫无防备,就好像被它看了个彻底。
我定了定神,直视着它。
“我要你的皮。”
“疼吗?”
“不疼。”
“如此,甚好。”
它朝我的方向走来,准确的说,是飘来。
一道光从它枯瘦的指尖划过,滴滴点点,刹那间璨如星河。
置身于其间,我好像被束缚,又好像被安抚。千万根丝线切入我的皮肤,我却只有些许凉意。
它就好像交响乐团的指挥,挥舞着丝线,奏出独一无二的乐章。
一曲终了,我自知离开的时间到了。
我最后望向那只妖,却意外的发现,它成了我。
“我”对我说了一句话,却被海浪声淹没。
一朵浪花拍来,我迷住了眼睛。
再次睁眼,忘川河,那个“我”,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蔚蓝的天空,和时而飞过的海鸥。
我发觉自己浮在海面之上,一个翻身,呛了好几口海水。
嗯,又苦又咸,是真的海水。真的回来了,它没有骗我。
除了容貌,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我临死前的模样。
费力的游上岸,我已全身湿透。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我望向海中的倒影。
丑陋不堪,只剩一双还算清澈的眼睛。这显然不是我的身体。
我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失神了几秒,我一步步朝着有人的地方去。
海浪吃掉了我的脚印,我不愿回头,因为身后,藏着我最痛苦的回忆。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小镇。此刻已是万家灯火,和天上的群星交相辉映。
一别经年,如今这里早已换了人间。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店,我轻轻叩了几下。
心里编了一段说辞,我悄悄卸下那枚戒指揣进裤兜里。
店主应声开门,却被我的样貌吓得不轻。她蹙了蹙眉,转身就要关门打烊。
“狗儿娘,你家的店,不是彻夜不关门的吗?”我先她一步询问道。
她一下子顿住,僵硬地回过身子看向我。
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深知如此丑陋的面容,会变得骇人。
我压低头,用祈求的语气说到:“求求您了,我来这里旅游,却被小偷光顾了,身上的财物全都没了。狗儿是我大学的同学,您一定会收留我的!”
狗儿娘愣住,过了半响,问到:“狗儿他,过的还好吗?有没有努力学习?我上个月寄的生活费够吗?他为什么不给我来个电话。。。。。。”
这就是母亲,无论何时何地,在何人面前,只要提到自己的孩子,就会忘记讲话的目的,开始惦念着,牵挂着他,想要知道哪怕是一点有关孩子的讯息。
我慢慢解答着她的疑问,也渐渐消除了她的防备和不安。
她领我到了阁楼,抱歉地说:“麻烦先在这里住一晚吧,有什么不便,尽管和我说。身份证和银行卡,要赶快去挂失啊。这汤你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我道了谢,又接过狗儿娘手中的紫菜汤,鼻子有些发酸。
关上门之后,眼泪自顾自地流淌出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镇子上的人,都善良得让人发慌。
我离开的时候,狗儿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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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我向狗儿娘借了个围巾,像阿拉伯人一样裹住大半边脸。
出了门,街上和往常一样,充斥着鱼贩的叫卖声。
我不急不慢地走着,眼神时有时无瞟向街边的海货儿。作为海边长大的孩子,我能一眼分辨出新鲜肉多的海鲜。
心中惦记着螃蟹,无奈兜里没有钱。
算了,还是喝一碗豆浆吧。我暗暗对自己说。
打老远看见卖豆浆的婆婆,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蒲扇。
“阿娘!”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过头,才发现是名温婉的女子,眼神带笑,朝买豆浆的婆婆望去。
婆婆似乎耳朵不太好使,没有听到。
我也不知为什么,朝婆婆走去,轻拍了拍小车的推门。
婆婆拽下耳机,一脸疑惑地望向我。
“婆婆,有人叫您呐。”我放大声音说。
她终于看到那名女子,然后快速舀了三碗豆浆,系好了袋子,眼神示意我一下,让我帮忙给她。
“阿娘,再来一碗!”她笑着朝我走来,接过手中的豆浆,转而问向我:“姑娘,你也没吃早饭呢吧,不如一起到我家吃吧。”
我惊惶地看向她,不知是何用意,只能说:“那个。。。我没钱。。。”
“没事的,我请你,就当作谢谢你刚才帮了我。”她捋了捋额边的碎发,清风拂过,那样子好美。
我还想说些什么,她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硬是往家的方向拽。
海边的姑娘,看似温婉,实则刚强。
拗不过她,就依着她吧,反正还能蹭一顿饭吃。
这一路走来,已是薄汗微处。我望向她的侧脸,鼻翼上的汗珠清晰可见。
想找点话说,无奈自己的不善言辞。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告诉我她叫阿水,是后搬来镇子上的,机缘巧合遇到现在的丈夫,后来有了个机灵的小女儿。
幸福的一家,我打心眼里羡慕着。
我告诉她我是大学生,因为旅游时被抢劫了,身上分文没有。
听完我的遭遇,她把我的手我的更紧了,一个劲儿地叮嘱我,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
“没关系,我样貌不好,不会被怎样的。”我原想缓解下气氛,没想到她立即打断我的话,回了一句:“可是每个女孩子,都是星星啊。”
我的心咯噔地往下坠落,这句话,真的好耳熟。
她扯下我的围巾,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悄悄在我耳边说:“没事,我们不会在意你的样貌的,你一直戴着它,一会儿怎么喝豆浆啊。”
一阵铃声响起,我抬头望去,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
实木的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字,风铃店。
牌匾下是无数的风铃,风起,叮叮当当,和着远处海岸的潮声,让人倾心。
这时,门帘被她撩起,人还未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来啦,老婆。”
就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当真了。
我拿着豆浆回家,家里等我归来的人,轻声呼唤着我。
我听到他说:“回来啦,老婆。”
“嗯,我还请了个客人呢。”我的梦境被一句话点破,原来不是在叫我。
收了收情绪,我大方地进屋,弯腰换鞋。
“青山,别弄了,你接一下豆浆啊,这么烫。”她在我身后埋怨着。
我一个咧咀差点扑在地上。
怪不得我总有熟悉的感觉,青山青山。
这镇子这么小,只有一个人,叫青山。
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我看见一个深处走来的影子,被阳光渐渐染上了色彩。
一个少年从时光深处走来,朝我微笑着,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小姐,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