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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直直地透过窗棂照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曾经白皙英俊的脸如今就像一个熟透的核桃皮,上面的老年斑一个个越长越大,像小时候村里刘媒婆的眼角大痦子。
他的眼睛浑浊有些泛蓝,双手已经瘦得像营养不良的鸡爪。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他也是一直在努力的活着。
可是,瘫在床上这三年,已经烤干了他体内的血肉,如今只剩骨头了。男人想去拿枕边的卫生纸,可伸了几次手臂,都没拿到。
他是废了,这个运转了八十七年的老机器零件都老了,是要报废了。他转动着脖子,想好好看看这个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家。
这房子还是他和老伴结婚五年后省吃俭用买的。可惜,老伴在女儿八岁那年,因为难产,扔下他走了。
他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过了两年,在一个大雨天救了现在的老伴,一个被男人赶出来满身是伤的可怜女人。
女人伤好后跪下来求他给口饭吃,她无处可去。他怕女儿吃亏,想硬下心肠赶走她。是女儿说情,他才留下了她。
女人勤快寡言,这么多年照顾他细心,对女儿像亲闺女一样,不让女儿遭一点罪。他最后也就和她领了证,算是给了一个安身之处。
一晃儿,女人到这个家也四十多年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说得少干得多,家里的钱自己除了给她一点买菜钱,其他的都是她自己干零活赚来的。
女儿结婚那年,他给女儿一张二十万的陪嫁卡,女人没反对。还拿出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两万块钱,也给了女儿。
不爱说话的她那天竟然说了不少叮嘱女儿的话,让女儿拿好钱,这是女儿最大的底气。
女儿抱着她哭,好像她是亲妈,自己是后爹。好在,她还算懂事,说完退了出去,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自己和女儿。
女儿结婚后,生孩子,坐月子,都是女人去照顾的。还帮着女儿接送孩子,直到孩子上中学。
他在想:自己走了,女人也老了,无儿无女的女人要拖累自己女儿了吧!他不允许,他不能在自己死后还给女儿留下负担,他得把房子和钱都留给女儿。至于女人,她有两千多的退休金,也够上养老院了。
他知道,他这样安排有些亏欠女人。毕竟,女人为他,为这个家也是付出很多。可他是一位父亲,他得顾着女儿,要不他去地下,没脸见女儿的妈。
至于亏欠女人的,等以后他在地下向她道歉,再向她赎罪吧!
他闭上眼,如今想点事也把他泪得气喘吁吁的。这时,女人过来了,手里拿着毛巾,端着水盆,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可能走得有点急,那双同样干瘪纤细的手端着盆有些发抖。
自从他瘫在床上,女人三年如一日,每天这个时间段都来给擦身子。
女人说正午的阳光足,晒晒阳,可以补阳气。擦完全身,她就把他挪到窗前晒后背。还说什么这是天灸,对他身体好。
反正他也这样了,就随她折腾吧!至少,爱干净的他每天都清清爽爽的。
女人说:“让小清回来住两天吧!你也好好和她说说话。”男人点点头,指了指手机,让女人给女儿打电话。
女人说:“知道了,一会打。”然后,小心翼翼地给男人擦拭着。
两天后的周末,女儿来了。女儿看着虚弱得随时会走的父亲,趴在父亲的床头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男人说:“哭啥呀,你妈都孤单这么多年了,我早就该陪她去了。”
女儿说:“你还有我和阿姨。”男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爸最放不下心的是你。你记着,我的床底下小褥子里有一本房照和一个三十万的存折,你收好。”
女儿愣住了,问:“爸,房子不留给阿姨吗?”
男人说:“这是我和你妈买的房子,必须留给你。还有那三十万,你也别给她。”
说了一席话,男人开始喘,女儿赶紧喊:“阿姨,爸上不来气了。”
女人急急忙忙地进屋,给男人吸上了氧,男人渐渐缓和,沉沉睡去。
晚上,女儿回去了,家里还有婆婆和孩子,都需要她管。女人说:“回去吧!别惦记,家里有我。”
男人是在周三的早上走的。走前,他把女人叫到跟前,看着她说了一句:“这辈子我亏欠你了。”说完,人走了。
女人没有大声哭,给女儿打了电话,然后一个人给男人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女儿来的时候女人已把家里准备好了,男人穿着合体的寿衣安详地躺在那里。
女人和女儿一起把男人风光下葬。待宾客都离开后,女人开始收拾衣物。
女儿拉住她的手,喊了一句:“妈,你不用收拾,这房子我爸已经留给了你。”说完,女儿把父亲交代的房本和银行卡都拿了出来,交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这两样东西,顿时泪流满面,哑着嗓子说:“你爸心里有我。”然后,又后知后觉地问:“清儿,你喊我妈了?”
女儿说:“你本来就是我妈,没有你的照顾和疼惜,哪有我此生的幸福。妈,你放心,爸不在了,你还有我。”
女人拼命点头,眼中的泪像断线的珠子,劈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女人拿出房本和银行卡,说:“清,妈年岁大了,这房本还是放在你那,这银行卡里的钱是你爸留给你的,妈不要,妈的退休金就够我花了。”
母女俩退让半天,最后,还是女儿收了起来,对女人说:“妈,等冬天的时候,您去我们家住。”
女人擦着眼睛,答应着“哎。”眼睛看着天上,心里默默地轻声道:“谢谢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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