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零諳
2002年8月20日 星期二 晴
马路上的沙子,很细。我用一粒粒沙堆砌你的脸庞,阳光温柔,你也温柔。
自从我家小猫接受我以后,我们便一步一步慢慢“交往”起来。起初,我们有一些亲密的举动,比如抱抱它,跟它玩,但这都还处在某种试探的边缘,而随着相处的经验一次次增多,这些亲密的举动就越变得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越来越亲密的举动让我察觉我们之间竟然连一个亲昵的称呼都没有,于是在一番苦思冥想之后,我把它唤作了“妹妹”。
至于这个名字,或者说称谓,母亲并没有作任何反对,奶奶也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于是“妹妹”这个称谓便被我默认为对小猫的专属用词,而母亲和奶奶则仍旧一如既往地喊它“咪咪”或者“咩咩”。
妹妹其实是男生,可我固执地认为,它额头间的几缕黑色的毛发恰巧印在浅棕色脸庞上,像极了某个小姑娘额间的刘海,于是我就心血来潮地称它妹妹。
而对于妹妹这个称谓,小猫自己也是认可的。当我第一次唤它妹妹时,它立即把头蹭过来,我也跟着低下身子用额头去回应它。从此以后,每当给它喂食,要找它,要叫它或者突然不经意看到它的时候,我总会随口脱出“妹妹”两个字,久而久之,我对它的这种亲昵称呼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比起叫它小猫,有了昵称之后,我们之间的交往更加顺利,似乎感情也越来越好了,将近一年的磨合和相处,它渐渐成为了我童年生活中的一部分,它是我的宠物,是我的玩伴,更是我的好友。
上学时,我与它在晨曦中分别,放学后我们又在夕阳里重逢;写作业时,它静静伏在我的书桌旁;看电视时,它静静躺在我怀里;母亲在附近干农活时,我有时也带着它,一起去田地里玩耍。
八月的下午,是可以把《暑假生活》丢在一旁肆意玩耍的时光,母亲在屋后的菜园子里细心地打理着杂草,我带着妹妹在满是沙子的公路上嬉戏追逐。
沙子大概是工人们曾经修路的时候留下的,记得那时候在屋后那段即将延伸至弯道处的宽阔的公路旁,空出一大片草地,地面上整整齐齐堆满了一摞又一摞厚薄相当、大小一致的石板,旁边则是一大堆沙子,起风的时候沙子被刮到马路上,一层又一层,到后来公路修好了,路面上依旧铺垫着厚厚的沙子,而它们又组成了我童年时光最喜欢的娱乐“玩具”之一。
大概每个孩子都是喜欢玩沙子的吧,我自然也不列外。
此时太阳已经悄悄退到西天,整个天空被夕阳的余辉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花边,母亲正在劳作的田地斜坡上的灌木丛和杂草上还微微印着一层金灿灿的颜色,田地边的马路上,太阳透过路边稀疏的梨树,洒下婆娑的光影,而此时地面上的沙子还是温热的。
我和妹妹在这条马路上互相追逐,已经累到疲惫不堪,或者说是我已经疲惫不堪,而妹妹看上去还保有旺盛的精力,但是此时它仍然停下和我一起蹲在马路上玩起沙子来。
马路上经过的车俩并不多,这是由星河村闭塞的交通所决定的,偶尔几天才会看到一辆摩托车“轰轰轰”地从屋后的马路上经过,每当摩托车驶过这段公路,总会扬起一丈高的尘土,这阵仗就像是为即将远行的人刚刚举办完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
在星河村,四个轮子的大车更是不常见的,所以我和妹妹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马路上玩沙子,完全驰骋在属于我俩的游戏王国,不必担心被打扰,也不必担心如果有一辆车突然驶来,我们来不及躲闪。
我用捡来的树枝在地面的厚厚的沙子上画出一些形状,先画了最简单的太阳,又画了姿态各异的花朵,终于不知道画些什么的时候,我的目光注意到了正躺在沙地上打滚儿的妹妹。见我投去目光,它翻了翻身,瞥了我一眼,然后慵懒地伸了伸四肢,接着又翻了翻身,最后乖乖地躺在沙子上一动不动,尽情享受着太阳最后一丝余光的温暖。
我从旁边摞起一堆沙子,目光再定格在妹妹身上,于是它的脸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便趁着脑海中清晰的妹妹的形象,飞速地将眼前的这堆沙子盘成它的头像。
我先把摞起来的厚厚的沙堆抹平,大概留两厘米厚,然后再把这个不规则的图形慢慢修改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圆形。当圆圆的脸基本成型后,我便用多余的沙子在圆形图案上方的两端各增加了一只小小的尖尖的耳朵,妹妹的脸的轮廓大致就形成了。
圆圆的脸,尖尖的小耳朵,再用树枝画上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掏去眼睛、鼻孔里一些多余的沙子,妹妹的一副立体沙画就出来了,再看一眼,还缺几根胡须,我就随手在路边折了几根野草,截断为六等份,分别在沙画头像的两腮处安放了三根假胡须,这样看上去,妹妹的样子真的有点儿活灵活现了。
这时我把本来眯着眼躺在旁边的妹妹抱过来,比对着地上的这副由细沙摞成的画像,几分的相似度便使得一种自豪得意感在我的心头荡漾开来,微风吹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怕它吹乱了自己刚刚完成的得意之作,于是朝着风吹过来的方向,我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地遮挡,但是不管我如何遮挡,最后,欢快又调皮的风儿还是肆虐了妹妹的盛世美颜。于是,我又只好急急忙忙地从旁边再摞一些沙子来修补。
此时天边的夕阳早已悄悄躲进了云层,嵌有金边的天际逐渐由明艳的彩色转为单调的灰色,不远处的启明星已经微微闪现在天空。
天空渐渐变得昏暗,视线也逐渐模糊。母亲已经收好了工具准备回家,经过我身边时,她叮嘱我玩一会儿就赶紧回家。我望着眼前这个不能移动的妹妹的沙画,一步也舍不得挪走。
妹妹呢,这时也跟着母亲屁颠屁颠地回家了,想来它大约是饿了,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在这条马路上肆意地奔跑,打闹,已经耗费了它许多体力,这期间它也只是用鼻子嗅嗅路旁的野草,大概嚼两下,磨磨牙,就放弃了。
于我,是真的很想把眼前这个得意的作品搬回家,无奈只要轻轻一动,它就会恢复成一盘散沙,而我静静的地望着它,再望望已走向远处的妹妹的身影,只得感叹一番。
终于,我撇下了花了些许时间制作而成的这个可爱的小猫,我盯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孔看了很久,直到确定这副画像已经印在我的脑海里了,我才慢慢移开视线,起身。抬起头,我望见天空中那颗启明星更亮了,突然又埋头看看脚下的猫脸,它却更加模糊了,我闭一闭眼,它的样子却又在我的心里明亮起来。于是在那颗启明星闪烁的天空下,我转身向家中走去,头也没回地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