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之后的第一年,我总是在很多个夜里梦见同一幅场景:梦里爷爷站在一片沼泽地里,我看着他不断地在扑腾中下陷,可是我拼了命地拉扯都无济于事,我们之间像隔了个隐形的平行世界般,最后眼睁睁地看着所有泥浆把他淹没。我总是无数次被惊醒,从来没有哪个梦如此真实,像极了爷爷去世前拉住我的手,任凭我如何哭喊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看我一眼。
在此之前能记得起来的最无奈的时刻,应该是高三那年把所有的学习时间与精力全花在理科综合上,总分却几乎与语数外任意一科相持平;还有大二那一年和他分手的时候,每天早上醒来就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从此我与这个人再无瓜葛”。可是直到爷爷去世,那种抓不住你最爱的人的绝望与无助几乎是没有任何其他情绪能与之抗衡的,我宁愿考砸一百次失恋一百次,也不想承认再也见不到你这个事实。
小一些的时候,我们总爱在留言本上留:“如今的分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重逢。”可是,事实是,哪怕没有生离死别的绝望横亘于其中,也并非所有的久别都将重逢啊。
因为要好的死党在西安上学,自己在公众号平台上发表专栏,也因此认识到一小圈西安的朋友。三月份实习结束趁着尚未毕业的空隙,去西安转了转。
之前刚开始认识小竖的时候,就一直在密谋,如果去西安,一定要悄悄地,然后装作路人甲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咖啡店,想看一下他会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网友”吓一跳,或是完全毫无意识。可是最终,也因为他那阵子在忙着毕业手续东奔西跑,生怕一不小心惊喜落空,反而期盼了一年多特意跑到西安却没办法见上一面,所以最终还是乖乖地约了时间。
最后要离开西安的时候,小竖弹唱了一首张震岳的《再见》。“……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原本插科打诨的气氛瞬间就无比应景地戳中泪点。
死党毕业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恍惚地觉得,我也跟着他一起从西安毕业了。你们总爱写在三行情书里的西门小土豆,我去吃的时候遇上一场大雨;小竖总在朋友圈里提起的情歌球场,我背着包却还是跑了好几圈;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学子长廊”,我去的时候还没有开满紫罗兰;被你们戏称为“电饭煲”的图书馆,我最后还是没敢一个人混进去。
这于我而言,是一件无比微妙的事,我很难跟其他人清楚明了地解释这种感觉,莫名的情怀?我也不知道。世界另外一端的某个角落,有那么一个或是几个他,真实存在于你的生活里,你们曾经、现在、甚至将来都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城市,你们一生见面的次数或许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这一次分开,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甚至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闺蜜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总是不断地在告别,却永远学不会不动声色。”或许让我们不安的从来不是告别本身,而是“君问归期未有期”的不确定性。
毕业前给喜欢的男生发短信说:“毕业快乐。再见。”他说:“一定会再见的。”保存在草稿箱里没有发送出去的回复是:“其实不一定,可是我希望。”
最后一晚寝室卧谈会的时候我们讨论起后来,可是我从来不敢细想下一次我们五个完整地聚在一起会是几年后,跨越大半个中国的距离之中流淌着多少岁月谁也不知道呢。
自己发生意外在医院被下病危的时候挣扎着要给死党发短信交待他“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也不要太难过。”后来想起来虽然觉得幼稚可笑,可是又觉得那是多重要的人才能成为自己要离开之前也放不下的人啊。
跨越千山万水想要见一面的人,阴差阳错地走散,原本以为“错过这次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吧”。日子兜兜转转,又突然在原地遇到,就觉得是生活带来的莫大的惊喜。
我们离别的时候认真地说了“再见”,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再也不见。我不会再有“你说你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幸福”的那种期待,可是我有不期而遇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