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罪恶之夜

“我没杀人!!”

审讯室,付靖宇坐在椅子上,双手拍着面前的挡板,神色紧张,大声地吼叫着。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付靖宇的面前,两个警察正行峻言厉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冲他厉声喝道,是方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杀了她!”


时间回到两天前。


早上七点,付靖宇走出位于市中心的单身公寓,手里提着垃圾和一袋装着旧衣旧鞋的行李袋。

刚刚搬到这里的他,抱着有个新气象的想法,买了好多的新衣新鞋,也就索性将自己不再穿的衣物鞋帽放在街旁,让一些有需要的人士拿走自用。

他扔掉垃圾,随手将行李袋放在垃圾箱旁,迈步往地铁站走去。

周围充满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一张张面孔,付靖宇早已习惯早上这个世界的匆忙,低下头塞上耳机,沉浸在音乐中。

“哎呦。”

突然,他的肩膀一痛,整个人前进的动作一顿,往后踉跄一步。抬头一看,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女子正尴尬地看着他,嘴上忙不迭地道着歉。

付靖宇到嘴边的京骂又生生咽了下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女人,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然后在女人道歉的声音中戴着蹭掉的耳机,往前走去。


随着人流,他登上了早高峰的地铁,几站过后,在汹涌的人潮中,他走下地铁,抹了抹挣扎中糟乱的头发,向着出口走去。

突然,他手腕一疼,低头看去,三道细长的痕迹正渗着鲜血。

该死,什么运气。

心里骂着,脚上却不停息,快步走向单位。


一天忙碌之后,他拒绝了同事饭局的邀约,一个人往城外赶去。

他已经有了约,今天晚上7点,他要去城外的一所公寓见一个人,他的前女友,赵欣。

他们两个人已经分手一个月的时间了,之前由于付靖宇没有找到房子,暂时住在酒店,索性行李就暂存他俩之前同居,现如今由赵欣一人单独居住的郊区公寓中,今天约定好去拿行李。

晚上七点左右,付靖宇下了公交,在小区里熟练地东拐西拐,走进一栋楼,最终在601房门口停下来脚步。

他摁了门铃,铃声消失之后,静静地听了几秒钟,房门内没有动静,他又摁了一次,还是如此。

付靖宇皱了皱眉,伸手敲了几次,却还是寂静无比。于是他想要掏出兜里的钥匙,把希望放在赵欣还没有更换锁头。

恩?

他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却发现钥匙已然不见了。回想起一天的行踪,却真想不到到底丢失在了哪里。

无奈之下,他弯下腰掀起地毯一角,从底下拿出一把崭新的钥匙。

这是赵欣的习惯,作为三年的男友,他当然是无比的熟悉。

熟练地打开门,他迈步走了进去,随手带上门,来到玄关,他首先喊了几声赵欣的名字,屋内没人应答。

付靖宇心生疑惑,明明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赵欣又怎么会无故失约呢?

他掏出电话,拨打了赵欣的手机,手机那一头是漫长的等候音,无人接听。

付靖宇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准备等赵欣回来,却瞅见在大门旁放着一个大行李箱,他走上前打开,里面放着他所有的行李用品。

他心里生出一丝感慨。

连见一面都不想么。

叹息之中也就没了等待的心,拿起行李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付靖宇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两个警察面容严肃的看着他。

“付靖宇,你涉嫌一起谋杀,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谋杀?谁死了?”

“赵欣。”


付靖宇颤抖着将当天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说完,目光充满着惊诧和祈求,这让身为刑侦支队支队长的方林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涟漪。

这个人的表现,如若真的不是无辜的,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杀人恶魔。

但是。。。

他看了看手中的证据。

付靖宇,你又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所以你说,案发现场发现的指纹,是你进屋拿行李时留下的是么?”

“是是是!一定是啊!”

“那现场发现的钥匙呢?是一个捡起你钥匙的人进入案发现场放下的?”

“这。。。我不知道怎么会有我的钥匙!我的钥匙丢了,真的丢了!”

“那案发现场的血脚印呢?我们经过了足迹鉴定,虽然在你家里没有找到符合鞋印的鞋子,但是通过对比属于你其他鞋的磨损程度,案发现场的血脚印正是出自你的脚。”

“我的脚印。。。啊,我知道了!我早上扔了几双鞋,一定是被凶手捡走了!”

“好,咱们根据你的话梳理一遍啊。”方林背对着付靖宇,开口说道,“有一个凶手,他首先捡走了你的鞋,然后再偷了你的钥匙,之后在晚上跑到你前女友的家里,杀了她,穿上你的鞋印上血脚印,再把你的钥匙放在犯罪现场,是不是?”

“警察叔叔,你太英明了!就是这样!”

“那你怎么解释在公寓的楼道监控中,当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进出过死者的家!”方林转过身,厉声喝道。

“你又怎么解释在死者的指甲里存在皮肤纤维,而你的手腕上碰巧有三道抓痕!”


付靖宇愣住了,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手腕,上面三道已经结痂的伤痕历历在目。

“警官,我说了,这是我早上坐地。。。”

“坐地铁时候被抓的是吧?”方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那么是死者故意早上去你身边抓一下,然后特意留在晚上的时候,等着另一个人把自己干掉?”

“付靖宇啊付靖宇,你不觉得再跟我这么闹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么!”

“警察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付靖宇吼叫着澄清自己的清白,口水狂喷,眼神里流露出满满的绝望。

“别跟我套近乎,我告诉你,即使没有你的口供,仅凭现在的证据,我们也能定你的罪!”

方林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男子,冷笑着,一脸的厌恶。

后者此时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浑身颤抖着低头左右摇晃着,嘴里念叨:“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讯问到此已然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方林和另一位负责记录的警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走出了审讯室。


方林在楼道里抽了根烟,定了定神,回到了属于他的队长办公室。

桌子上面放着关于付靖宇案的卷宗,方林心中还藏着对他的厌恶,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例行公事般的打开卷宗,整理证据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翻开卷宗,里面是案发现场的几张照片,分别是死者死亡时候的身体特征,案发现场几处证据细节的照片还有那个最终定罪的血脚印。

方林粗略的开了几眼,这几张照片早已经被他审阅过无数次,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翻过几页,卷宗里面是几张视频截图,是付靖宇在死者家门口的视频录像。

方林看了几眼,突然脸色一变,坐直了腰,仔细地看起来。

照片上是付靖宇第一次出现在门口敲门的画面,而监控资料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他露出的右手腕上,赫然有着三个血道!


这怎么可能!

方林顿时疑惑万分,根据他的推理,付靖宇手腕上面的血痕是被死者抓出来的,而此时付靖宇尚未进入案发现场,那么这个血痕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

真的如他所说?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他翻着卷宗,低声呢喃着,那神情一如刚刚的付靖宇。


几天之后,付靖宇被释放了,原因是证据不足,案发现场无直接证据,且疑点过多,检察院拒绝控诉,案件交还给警察局进行进一步搜查。

在这段时间里,方林反复地看着监控录像,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话,他只相信事实。

在付靖宇家门口的监控中可以看到,当天早上确实是有流浪汉拿走了他放在垃圾桶旁的行李袋,并且在监控下打开了袋子,确认里面放着一些衣物和旧鞋,由于监控角度问题,流浪汉身份无法查证。

在地铁站前的监控中,付靖宇和一个怀中貌似抱着婴儿的妇人相撞,随后离开,随后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类似钥匙串的物品,并且人群散后被一个拾荒者捡起。

警方已经对拾荒者进行了问询,他当时只是将钥匙随手扔在了一旁的角落,现在早已是找之不见。

至于那处血痕,由于地铁站糟乱密集,没有看到到底是谁抓伤的付靖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死者指甲里的皮肤纤维,DNA检测证实与付靖宇的DNA不符。

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方林,付靖宇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个案子,还另有隐情。


最终,案件定性为入室杀人,警方在案发现场的窗外发现了从外部进入室内的痕迹,窗户的锁已被损坏,上面发现几处指纹,经比对,与本市近期的几起入室抢劫案中的指纹相吻合,再根据前面视频资料当中的线索,警方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流窜作案的惯犯身上。

虽然案发现场鞋印确与付靖宇契合,但是由于缺乏直接证据,且无法证实鞋不是从付靖宇丢弃的行李袋中流转出来,根据疑罪从无原则,付靖宇的嫌疑被洗清。与此同时,案件在此方向上正在紧锣密鼓地侦破着。


付靖宇过了几天大牢的生活,一身的不痛快,从警察局出来便径直回了家。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清晨的空气中还残留几丝深夜的寒冷,付靖宇走到了小区的门口,刚要进去,想了想,转身走进了一旁的麦当劳。

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往往在深夜就变成了无家可归者的栖身之所,在麦当劳尚未迎接新一天的人群之前,此时还左倚右躺的休息着不少衣衫褴褛的人们。

付靖宇走进餐厅,几个稍稍清醒的拾荒者看见他,善意的点了点头,他回了个招呼,来到点餐台,向早早就开始工作的服务员点了份早餐带走。


回到家,付靖宇快速地脱掉了浑身上下的衣服,转身走进浴室,不久水声四溢。

他赤裸着上身,手腕上的血痕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在温水的泼淋,他还是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呻吟。

不是因为手腕,而是在他的小腿上,有三道深紫色的伤口,由于长时间没有清理消毒,周围皮肤已经发炎腐烂。


“这个臭娘们。”

付靖宇骂道,神色早已不是当初在审讯室的慌张,而是一副充满了戾气的面孔。

洗完澡,他放松地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20分钟之后,门铃响了,他应声开门,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走了进来。两人相拥,亲吻,走进了卧室。


“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啊。”付靖宇搂着女子,一脸的满足。

“是啊,我真的以为你出不来了,吓死我了。”女子嗔怒道。

“哈哈哈,我怎么舍得你。”付靖宇蹭了蹭女子的鼻子,宠溺地说道。

说完,他又露出一丝庆幸:“不过赵欣指甲里的皮肤纤维可真是悬。”

女子捧起他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他手腕上的伤痕:“你也不心疼我,装成一个大妈,还帮你去监视那个乞丐,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多害怕!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付靖宇凑上去亲了女子一口。

女子接着说道:“赵欣的那笔保险什么时候能下来啊?”

“快了快了,着什么急,你从你公司帮我拿的那笔钱肯定能还上,你别着急。”

“我能不急么,马上就到年底了,到时候一查账,就全暴露了!”

“我知道我知道,很快很快啊,我最爱你了!”付靖宇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语气柔和,但是在藏在女人背后的面孔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温柔与宠爱。


门铃突然响了。付靖宇和女人对视一愣,前者急忙穿上衣服,询问着走出卧室。

是方林。

“哟,这不是方警官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付靖宇一脸谄媚。

“我来是通知你一声,杀害赵欣的真凶抓到了。”

“哦?是谁?”付靖宇一怔,急忙开口问道。

“不请我进屋么?”方林没有回答,对付靖宇笑着,冲屋里抬了抬下巴。

“哎呦怠慢了怠慢了,您快请进。”


方林和付靖宇进了屋,方林坐在沙发上,后者急忙去厨房做些开水,准备沏茶。

“不用麻烦了,我坐坐就走。”方林阻止了付靖宇的招待,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付靖宇没有和方林坐在一张沙发上,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对着方林。

方林环顾了一下四周,每一间房里的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一个房间关着门,另一间房开着灯。

“家里还有别人?”方林指了指那扇紧闭着门的房间。

“我女朋友来看我,还睡着觉呢,要不我叫她起来?”

“不用不用,你那间房咋还开着灯啊?

“自己一人住嘛,总归是亮个灯,不至于那么冷清。”

方林笑笑,直起腰,看向付靖宇:“谈正事。凶手我们已经抓到了,是一个收破烂的,平时干一些爬窗撬锁的勾当,我们经过比对死者指甲里的皮肤纤维,证实就是这个人。”

“您们还真是效率啊。”付靖宇感慨起来,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

“就是有个问题。。。”方林突然说道。

“恩?”

“这个凶手非说自己从窗户进入的时候,死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后又被死者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腿,挠了特别深的三个血印子,确实在他的小腿有三道血痕,不过现场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他说的话,多半是编的,乱七八糟,也就是为自己开脱吧。”方林说着,突然瞅见付靖宇的腿往后挪了挪,表情有一点不自然。

“脚有点麻了。”付靖宇揉了揉小腿解释道。

方林笑笑,接着说:“我们在他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发现了几件衣服,根据监控里你扔的那几件样式相同,等过几天你来一趟警察局认一下,今天就算了,你刚出来,好好休息。”

“对了,你那双鞋没找到,问他他也打死不说。别说鞋了,就连那件衣服的来历他也是钳口不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死撑什么。”

说着话,方林一直偷偷观察付靖宇的表情,但是后者回答自然,表情也是无比的淡定。


方林将事情说完,没有再做歇息,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开口道:“得嘞,那就这么着,我还得回去写报告,就先走了。”

“诶行行行,方警官您慢走啊。”

“这回不叫我警察叔叔了啊。”

“哈哈哈您玩笑了。”

“对了,我们在死者的指甲里发现了曾经被人清洁的痕迹,你知道她那天有没有去过美甲什么的么?”

“这还真不知道。”

“成。”

两个人说着话,付靖宇将方林送到了门口。临出门,方林突然回过头:“还有件事!”

“您说。”付靖宇心里一紧。

“你。。。”方林故作神秘地凑到了他的耳边,“你可以啊。”

“啊?”付靖宇脑门一下子就出了汗。

“这么快就又找了个女朋友,可以啊!”方林笑笑,肩膀撞了撞他。

“您别笑话我了。”付靖宇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送走了方林,付靖宇瘫软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卧室门开了,一个脑袋钻了出来,是那个女人。

“没什么,过来告诉我找到真凶了。”

“这么好啊,那咱们应该开心啊!怎么你这个样子啊。”女子看着付靖宇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解地问道。

“这个方林。。。”付靖宇低下头,“总感觉他知道些什么。”


公寓外,方林站在楼下,望着楼上一扇亮着灯的窗户,良久,迈步离开。

走出小区门,他正要开车回警局,一眼瞅见旁边的麦当劳,他思索片刻,转身向麦当劳走去。


第二天清晨,付靖宇准备上班,刚出大门,面前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冲他走了过来。

“付靖宇,我们有件案子需要找您询问一下情况。”

“还要找我?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么?”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雪你认识么?”

“认,认识,她是我的女朋友。”

“她死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周雪是什么时候?”

审讯室内,一个警官正在给付靖宇录着口供。

“恩。。。昨天晚上吧,我俩白天在我家休息,晚上一起吃了个饭,大概八点左右,我就把她送回去了。”付靖宇满脸的悲伤,眼眶肿着,说话也有些哽咽。

单面玻璃外,方林看着里面的审讯,一言不发。

“之后你们联系过么?”

“联系过,就是问了一下到没到家,然后就各自道晚安休息了,对了你们可以看我的手机。你说要是我不离开。。。”付靖宇将脸埋在手中,抽泣着。

“恩。。。”警官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你知道周雪平常有过什么仇人么?”

付靖宇抬起头,挂着眼泪的眼睛闪出一丝回忆的光。

“仇人,没有吧,她平常上班下班的,交际圈就是同事,就算有过节也不至于杀人啊。。。不知道是谁会这么狠心。。”说着话,他的眼眶又湿润了。

警官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单面玻璃,见没有任何的声音,几秒种后他转过头:“那就先这样吧,付先生你节哀,也请你暂时先不要离开本市,我们会随时找你问话的。”

付靖宇点了点头,站起身,抹着眼角的泪水,走了出去。


一个人回了家,付靖宇已然没有了上班的心,发了短信请了假。

没有拉开窗帘,偌大的大厅只有不远处房间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手置于膝上,眼睛望向远方。

那眼神中还有着一丝悲伤,但是几秒钟后,怀疑、惊恐、思索,种种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回归平淡。但是此时若有人能够与他对视,便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凶戾和疯狂。

晚上,付靖宇草草的吃了饭,收拾干净便上床休息。

窗户将外面的声音阻隔个干净,他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看样子一丝睡意都没有。

就好像,在等着什么。


突然,几声清脆的窗户破裂声传来,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更准确的说,握紧了藏在被窝里面的棒球棍。

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能够听出已经尽量地放缓了力气,但是在如此安静的房间中,针落有声。

黑暗中,一个人在被子里,一个人在屋中,一静一动,却都各怀鬼胎。

脚步终于走进卧室,缓缓地走到了床边,随后寒光一闪,一把匕首被高高举起,下一刻便要狠狠刺下。

付靖宇终于动了,他一把撩起被子,将已经快攥出印子的棒球棍用力挥了过去,狠狠地打在那人的大腿上。

那人顿时一声哀嚎,匕首也因此变了方向。

付靖宇迅速站起身,手上的棒球棍不停地挥动着,那人忍着大腿的剧痛,踉跄地倒退,匕首高高举起,保持着威胁。

突然,付靖宇脚趾踢到桌角,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蜷缩,棒球棒也没了力气。

那人抓住机会,一步冲到付靖宇的面前,匕首眼看就要刺入后者的胸膛。

付靖宇眼疾手快,直接松开了棒球棒,两只手死死抓住那人握着匕首的手腕,僵持不下。

如此近的距离,终于,付靖宇看清了这个人。

“是你!”


“嘭!”

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随后一群人一拥而入,举着枪,大声喊着:“不许动,我是警察!”

灯亮了,卧室门前,几名警察冲着里面正僵持着的两人举着手枪。付靖宇和那人终于是卸了力气,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从几名警察的身后走出一个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望着面前的两人,开口说道:“别挣扎了,凶手。”

凶手,面前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个词语在称呼自己还是对方。

看着方林,付靖宇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安,他看向旁边的人。

衣衫褴褛,皮肤黝黑。

是一个流浪汉。


审讯室内。

付靖宇再一次坐在了那个固定在地板上并设置挡板的椅子里面,面前依旧是那个男人,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方警官,你把我抓进来干什么?是那个人袭击我啊!”

方林没说话,站起身走到付靖宇的面前,点上一根香烟,然后缓缓地将烟雾吐在后者的脸上。

“你很聪明啊。”

“把那把剑彻底地消灭,感觉很爽吧。”


方林抽了口烟,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镇定异常的男子,缓缓地吐出烟雾,笼罩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你很清楚作为赵欣的前男友,又是出现在监控中的最后一个人,如果一味地洗清嫌疑,反而会越抹越黑,所以你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的证据都设置成指向你。”

“方警官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付靖宇抬起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那天我从你家出来,去了你家门口的麦当劳,里面有几个服务员聊着天,他们说,前两天有个流浪汉突然买了好几个汉堡,随后又外带了好多吃的离开了,以为是捡到大款了。回警局一查,发现没人报失,我当时就心生疑惑,既然钱财很多,为什么没有人报失呢?”

“然后我就联想到了那个入室抢劫杀人的流浪汉,没错,就是我们抓的那个人。”

“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方林坐在桌子上,眼光深邃。

付靖宇满身的不自在:“方警官,我不知道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意义么?是不是那个想要害我的人说什么了?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相信他啊。”

“那两个人是兄弟。”方林没有理会付靖宇的话,接着说,“他俩已经干入室行窃这行很多年了,不过碍于他们流浪汉的身份,居无定所,又是多市流窜作案,这么些年一直是逍遥法外。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俩的身份吧。”

“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曾经亲眼见过他们两个人犯案!”


方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初我并不以为如此,在你关押的时候我去过你家楼下,你家有一盏灯永远亮着,之后我去你家,你家的窗帘紧闭,但是其中一个屋子却是亮着灯,我想应该是因为你想让人觉得家里永远有人,那么究竟是谁会有这样的习惯呢?又为什么呢?”

“我查过你家门口的监控,在你和赵欣分手后的这一个月里,你几乎每天下班都会来到楼下的这家麦当劳,待到很晚才回到酒店。你应该是在观察那些个流浪汉有哪些可以为你所用。”

“终于,你发现了这对兄弟,并且了解了他们两个人的行动习惯,一个计划浮现在了你的脑海中。”


“你知道他们两个人有翻垃圾的习惯,于是特地在那天早上,将一袋装有你衣物的行李包放在路旁,果然被他俩捡走。”

“随后你依照计划,在地铁站的监控底下丢失钥匙,其实那把钥匙应该根本就不是你的那把,我更有理由相信,那个撞你的妇人也是你找人假冒的,怎么可能一个怀中抱着婴儿的妇人会如此不小心的走路,还偏偏撞掉了钥匙。”

“于是你大胆的上班下班,晚上来到死者赵欣的家中,在监控的注视下走进房门将其杀害,随后留下自己的脚印,钥匙,指纹等等指向你的证据,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这一切不是阴谋,是阳谋!就像我说的,只有先把脏水泼在身上然后再次清洗干净,才能真正消除嫌疑,否则若独善其身,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会永远悬在你的头上,时刻威胁着你的安全。”


付靖宇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一动不动。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冷笑:“呵呵,方警官,这些都是你的臆断,有什么证据么?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纤维根本就不是我的,我也没有看见过赵欣,更没有杀她,警官你说话要小心一点啊。”

方林看着他,却没有回到他的问题,而是接着刚刚的话头接续说道:

“对了,鞋印。起初我一直认为,你的鞋印是一个突破口,如果能找到你丢弃之后让流浪汉捡去的鞋,只要进行血迹鉴定,就能知道这双鞋是否进入过现场。但是之后我发现我错了。”

“我想,你根本就没有丢弃鞋吧。而你又十分确认那个流浪汉什么都不会招,更不会说自己没有看过那双鞋。我说的没有错吧。”

付靖宇开始有了一丝慌张,眼神略往下看去,不敢看向方林。


“你这个计划很周密,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我始终没有想清楚,那就是若想真正洗清嫌疑,那就要找一个替罪羊。”

“我一直以为那个入室的流浪汉是巧合,但是自从我想清楚你的计划,我便有了一个想法。”

“你应该是在那个行李袋内,塞进去了一些说着赵欣地址的东西,并且在上面还透露出赵欣略有钱财的信息,引诱那个流浪汉。果然,他们中招了。”

“你通过之前的观察,知道那两个流浪汉兄弟一般都是一人作案,另一个人不动手,你应该是派人监视那两人,发现果然一人离开前往赵欣的住处,你便决定当天下手。”

“皮肤纤维的事情,这是你最细心,也最胆大的地方。”

“赵欣确实是将你抓伤,不过。。。”他顿了顿,吸了口烟。

“不过根本就没有抓伤你的手腕!”

“这是我们一开始将你列入重点嫌疑人的原因,也是你最高明的地方,你的手腕在之前不慎刮伤,这本身与案件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当她抓伤你的时候,你想到了一个可以遮天蔽日的大谎!”


“你把死者的指甲清理干净,但是根本对自己手腕毫不遮掩,这样就可以用手腕上的伤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想不到那根本不是真正受伤的地方。”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可你万万没想到,死者之后竟然没有完全死亡!”

“你走之后,她虽然已经命不久矣,但是仍然存着一口气,这时候那个被你吸引来入室抢劫的流浪汉出现了,她狠狠地抓了他的腿,于是在她的指甲里留下了属于流浪汉的皮肤纤维。”

“够了!”付靖宇打断了方林的话,“你有什么证据么?你信那两个人贼的话?我从来没有跟他们有过接触,而且我告诉你,我是受害者!我今天差点死了!”

“差点死了?能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防卫住一个老手的偷袭,你跟我说你是受害者?”方林笑笑,声音带着不屑。

“接下来我们说说另一个人,周雪。”


“周雪是你的女朋友,如果我没猜错,那天藏在卧室里的,就是她吧。”

付靖宇没有回答,不过方林也根本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接着说。

“周雪的死,起先我也在怀疑你,但是虽然你也有可能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但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杀死两个与你关系如此相近之人,显然与你谨小慎微的性格不符。那么除了你,还有谁对周雪有恨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那个流浪汉的兄弟,也就是被你算计,替你背黑锅的那个流浪汉的弟弟!”

“他们两个人感情很好,这从他们从来不团伙作案就能看出来,可以永远留一丝希望。确实,哥哥被捕后从来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弟弟的信息,这也是你确信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没有见过那双鞋的原因,他不会招出自己的兄弟。”

“但是对于身在牢笼之外的弟弟,心中可就充满着对于加害哥哥之人的恨了。”

“他很聪明,很快便从当天的经历中猜测到了设局之人,于是他跟踪你们,随后用同样的方式进入周雪的家,将其杀害。我想当你得知周雪被害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得知到底是谁在背后用充满着杀气的眼睛注视着你们了。”

“于是你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关掉了那间永远明亮着的房间里的灯,就是在告诉那个流浪汉弟弟,我已经毫无防备,赶紧,过来杀我。”


“而当你成功吸引他入室之后,就可以以防卫过度之过彻底的杀人灭口,这样,唯一一个猜出你阴谋的人便永远闭了口,你就可以拿着赵欣的保险金,逃出生天。”

方林将自己的推理缓缓道出,没有再说话。仔仔细细地吸着烟,享受着每一口的吞吐,仿佛嘴上叼着的是一根军需软中华,根本就不是10块钱的云烟。

“我还是那句话,方警官。”付靖宇开口了,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仿佛之前刚刚咆哮过一般,但是语气中却还是饱含自信,“你没有任何证据。”

“谁说我没有。”方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在付靖宇的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


“你要知道,人的指甲里有很多的缝隙,即使你自认为清理干净,也无法做到完全消失,可以说你既幸运又不幸。”

“幸运的是,之后死者又抓伤了另一个人,这样便彻底遮挡了你的皮肤纤维,但是。”

付靖宇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抖如筛糠,冷汗止不住的流。

“你的皮肤纤维,却出现在了那个流浪汉的伤口里!”

方林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回荡在几平方米审讯室内,回荡在付靖宇已然一片空白的脑海中。

“你利用了流浪汉的居无定所和贪婪本性,却没有想到,正是他们对自己的不修边幅,保留了你犯案的唯一证据!”

方林的眼中透露出正义的光芒,又仿佛是一道圣光,彻底击溃了付靖宇那充满着邪恶,充满着罪行的丑陋黑雾。


夜晚,整个城市陷入短暂的慢节奏,灯光从白天的写字楼里缓缓走向拥人入眠的住宅区,每一扇亮出灯光的窗都在向世界诉说着一户人家的喜怒哀乐。

方林站在警察局的窗边,看向这个灯火通明的黑夜。

他只希望能够尽己所能,让每一扇窗亮出平静祥和的光,给这个充满罪恶的黑夜一盏人性之灯。

他转过身,身后整个城市渐渐地归于黑暗,而他,仿佛在带领着这个城市,走向光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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