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林笑道:“菜也吃完了,可知吃的是什么呢?”
花词对着盘内又瞧了瞧,再仔细回想方才的味道,问:“莫不是彼岸花?”
木林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正是它。”
“传说彼岸花生于黄泉路旁,奈何桥边,精魂下阴间,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它。血红血红的,只有一支细颈撑着,开得盛大,一株连一株,从脚下直开到视野尽头,风一来,花瓣跟着风走,风到哪里,花就到哪里,把地府的天,染成墨红色,连忘川水,孟婆汤,都是它的颜色。你说它霸道,霸道就霸道吧,它也不在乎,还是一样的开。”
“传说这花无叶,一株只开一朵,一朵开一千年。”
“一千年后,花谢了,天又黑了,水又净了,才长叶子。墨色的大片的叶子,长得飞快,一夜之间就能染到天边,跟花朵一样盛大,跟花朵一样霸道。”
“这时才是地府的夜呢,天上地下,哪里都是黑的。风来了,叶子呜咽直哭,听得精魂也跟着哭,风没到的地方,沉寂得连地神都不愿意踏足。”
“再一千年,叶落了,腐了,花开了。如此循环,周而复始。花叶决绝,永不相见。”
“叶枯而花绽,花落而叶展,花叶永相错。这是神下给彼岸花的诅咒。”
“传说叶子在落地前会借着风飞一次,飞到天上,看尽彼岸。然而只要还有一片叶子,彼岸花绝不能开。”
“现在,这一千年,”花词问,“是花呢,还是叶呢?”
“照理来说,该是叶了,可这里还有一朵,所以,还是花。”木林看向盘内的彼岸花。它依然光华,依然灿烂,依然血若残阳。
“可它已经出了地府了。”
“神的咒语可不会被地府所限。”
“我若带着它去地府呢?”
“自然也得等它落了,”木林一挥手,长袖带出的风立马吹得花瓣飞起来,“我用黑蛟血作皿养了它这许久,只为固它的花瓣,如今也该失效了。”
花词仰头看看花瓣,又看看木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低呼出声:“我见过你。”
“你自然见过我。”
“我认得你。”
“你自然认得我。”
“可我什么时候见的你?”花词问,脑海中的画面又现。
那是一条血色的河,河里波光荡漾,河面上摇摆着荷灯。天际微红,风吹过来,会有轻如柳絮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他就是在那时出现的,一袭红衣,站在彼岸的河水里,静静地,深深地望着她,也不说话。荷灯在她和他之间满载烛光而过,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到她的心里。
“我见过你。”她说。
“你自然见过我。”他答。
“我认得你。”她又说。
“你自然认得我。”他又答。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摘下一朵花,遥遥相递:“送给你。”
花词心里一慌,摇摇头又四下张望,希望理清思绪。可这一张望她才发现,姐姐花染已经不见了。她更慌了,急急地问眼前的人:“花染呢,花染在哪里?”
可眼前的人一点也不急,他看着她,说:“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你会知道的。”
他的眼睛像是给她下了药,她想冲上前去问清楚,身体却没有力气做不到。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坏人,心里却不信。她就在这样的挣扎纠结里晕了过去。
木林抱起她,听见她在他耳边细碎呢喃:“我见过你。我认得你。”
他答:“你自然见过我。你自然认得我。你只是忘了我,也忘了你自己。”
忘了石阶古木上被你吵醒的木林,忘了桃花树下为你弹琴的木林。甚至忘了喝完孟婆汤后,奈何桥尾一回头,依然认得忘川河畔的木林的自己。
万幸万幸,你还记得彼岸花。
花词啊花词,
我来了,是时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