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滋味

        不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静安详、甚至是不堪一提的人生,伴随时间车轮隆隆,终将归于尘与土。而这些尘与土构成了那么如此平凡的一个世界,确是那样地永恒!原来这时,平凡的世界不仅存在于路遥的心中和笔下,她更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所经之处,虽让人有欢欣喜悦,却也总让人心酸无奈。如果要看见她的话,请看那老人脸上树皮般的皱纹和雪丝般的白发,还有那幽深的眸子里闪透出来的世故沧桑。那苍老的皱纹和白发、乃至那幽深的眸子,都将诉说着:世界如此平凡,喜怒哀乐,幸福往往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里是世界的东方、中国的大西南、四川与云南之间横穿一条金沙江的地方,也是凉山州的一部分。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没人知道中国四川凉山会有那么个地方存在,他的名字对于人们来说,就好似人们看见了一个从来没见到过的而且并不新奇的东西一般,真是低到了尘埃里。然而这里的人们,说起外面的世界,他们除了两眼放光,便再没其他的反应了。因为这个村子处在一座伟岸大山却相对其他地方较为平坦的山脖颈处,所以人们叫她“坪子村”。从古以来,坪子村的历史以其聚落的人户、垦殖的土地和堆堆长满杂草的荒坟得以见证。这个村落的历史传承都以老人们口中的“老人曾和我们说过······”的记忆方式得以延续。

        这个村的人们,有的按照姓氏聚居在一块,如李家那边、杨家那边;也有按照地势的高低不同而取名的聚集区,如上坝、下坝、石庄梁子、下坪子、大洼等。这些聚落的人家户数都在十户以上,可有一个地方偏偏例外。它是以前李家那边的老人们最常放牧(特别是牛群)的地方,所以这里的老乡们都叫它:“李赶牛”。唯独这里,落户了五户人家:一家张姓,户主张科;一家白姓,户主白赢;两户王姓,一户主王强,另一户主王美;一户杨姓,户主杨海。这里地处偏远,需要爬两至三小时的山路方可从山下爬到主要落户区。以前山上山下的人们都以这样的方式保持着彼此间的联系。村里有一个重要的传统:宰年猪,即腊月时,每家每户都要宰猪来宴请村落里的亲戚邻居,再把剩下来的肉腌制成腊肉以备来年食用,而这往往也是村里亲戚邻居联络和增进感情的重要方式。要该知道那时候李赶牛的人们和主要落户区的人们联络一次感情是要花费一整天乃至更长的时间的。或早上梳妆打扮出门,能赶上下午的饭宴,然后顶着夜晚闪烁的星的皎洁的月,迎着呼啸的山风啼叫的夜鸟,带着那偶尔被暗黑丛林中不明生物活动发出的声响而惊吓的略带颤抖的心,穿过荒坟草地和杂草丛区,爬越那笔直而布满滚动石子的山路,在夜近二更的时候,满脸通红的回到家里,再也感受不到那夜的寒冷。不论大人孩子,连洗脚都顾不上了,只倒头就睡。在这准备过年的腊月,也有时间睡个懒觉了,醒来的时候,便是日上竿头了。或有那些要赶去帮忙的,更得须在宰年猪的前一天下午出发,到主人家住上一晚,帮助收拾打理,忙完了主要的一天,如若不赶甚急事,便再住一晚,帮忙腌制腊肉,第三天才能返回家里。来来去去,喜悦间杂着劳累,折腾得真不少。家中有老人的,便只有年轻人去吃饭,老人则静静守在家中的炉火旁边,细细聆听那未上锁的门的动静,深夜未眠。

        可是,近几年不同了,国家鼓励“新农村”建设,坪子村虽地处偏远,却也惠及于政策的雨泽,人们都拥抱着一颗“拥护政策,不落人后”的决心,终于打通了路。就连这偏远崎岖的李赶牛,也在挖掘机与泥石的击撞中,降下一条蜿蜒盘旋、看似宽阔、实也陡峭的“康庄大道”。可大山的威严和峻峭并没有因此而消去,反而显得更加磅礴崎岖,站在车路的边上,俯瞰一眼,你便可嗅到心颤与惊魂的味道,那味道,久久不会隐去。

        原来如桃花源般与世隔绝的李赶牛,慢慢也有了现代化的味道。两轮的摩托车有了,三轮车也有了,四轮的也慢慢向着李赶牛驶去。人们逐渐了解了外面的世界。老人们守着那耗尽他们一生心血的地方,平静而热烈;年过不惑的成人们,也懂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家里夫妻两个,有一人出去闯荡,必有一人留在家中照顾父母,维持家里的应有现状;可气的是,那些年过十八、二十出头的孩子,也为了所谓的见识而辍学到外闯荡,一年回家一次或不回家。

        由于姻亲关系,李赶牛的人和杨家落户区的人关系比较好,在交通的福利下,在一年最忙的作物耕作时期,他们往来互助,但一年毕竟只有那么一次,持续一月左右的时间。除了张科家,李赶牛的其他几户人家都扩大了烟叶和红薯的种植面积。从人们喜悦的脸上和大声爽朗的交谈声,还有那些外出闯荡后归来人的津津乐道中,可以看出,人们欣喜于社会发展带给他们的转变,明显生活更好了。在李赶牛,却有那么几个人没有随潮流,他们是王强、张科、白赢。却也有伴随潮流出去打拼而又返回家乡搞农业种植的王美、杨海。出去见过大世面的王美归来之后,几经思量,反复而坚决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买一辆载重型的三轮车来减轻家中的劳作负担,不要白白浪费了那好不容易打通的路。但是村里的人都不太赞成王美买这辆车。大家都给他提建议说:“虽然路打通了,但是李赶牛地势太过于陡峭,三轮车的稳定性不好,还是考虑一下买其他四六轮的车,又或者不买吧。”但他用着坚决的语气说:“还是要买一辆,可以省时省力。外面的世界都这样,我们总要赶上。”如此,别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王美说做便做,他花了几年的积蓄买了这辆车。其实要真正说买这辆车的原由,“要赶上外面的世界”只是原因的一部分,原因的主要部分,应还是他对这个家的责任与担当,总要盼这个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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