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历代游记选》:什么样的游记是好的游记?

因为喜欢写游记,也是点评需要,笔者最近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游记该怎么写?

如果不讲求章法,把自己旅游所闻、所见、所乘、所吃都记下来,就算是游记的话,那么也就不需要把游记当成一类文体来对待了。所以,这个问题实质是,什么样的游记才是好的游记?

恰巧手头有一本不知购于何年的书:《历代游记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一版。编选者贝远辰、叶幼明(时为湖南师范学院教师)。


《历代游记选》

此书编选了从唐代元结到清末林纾等近40位作家的50多篇游记代表作。可以说,古代中国最优秀的游记作品都在这里了。

游记始于南北朝

在南北朝之前,自然景物描写主要是作为诗文的附庸,并不是独立的一类文体。

在南北朝时期,文人开始纵情山水:诗歌盛行山水诗,绘画盛行山水画,文章也就有了山水游记一类。刘勰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情必极貌以写物,词必穷力而追新。”(《文心雕龙 明诗》)这是当时文学创作的风潮。

可惜的是,除了偶有残篇,魏晋时代的游记作品没有多少保存下来。谢灵运是当时山水诗大家,也写了一些游记,被认为是中国山水游记的始祖。从保留下的一篇来看,是纯粹对景物的描述。

游记成熟于唐代

唐代元结《右溪记》是一篇比较成熟的游记作品。他在担任道州刺史期间,发现右溪之美:“清流触石,洄悬激注,佳木异竹,垂阴相荫。”在以细腻的文字描写右溪之后,又感慨其“置州以来,无人赏爱”,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这就为今后的游记奠定基调:写景必有寄托。

柳宗元的游记达到炉火纯青之境。他的《永州八记》脍炙人口,刻画山水细致入微,又托意深远。《始得西山宴游记》写完西山胜景后,他形容此山“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他自己也“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意境极为高远。《钴鉧潭西小丘记》感慨小丘深处偏僻之地,景致虽好,无人问津,抒发自己被贬、怀才不遇的悲愤。

当然不是每篇都要托物言志,《袁家渴记》就纯粹写山水,文字极其优美,显示了作者修辞水平之高超。

唐代游记抒情,宋代游记讲理

唐代游记形成了托物言志抒情的风格。到了宋代,中国哲学进入理学时代。受理学影响,宋人写诗好讲道理,写游记也讲道理。如王安石《游褒禅山记》,一路考证,写景不多,一半篇幅在讲“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的大道理。苏轼的《石钟山记》,说是游记不如说他做了一次科学考察,最后还得出“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的结论。

陆游的游记别具一格,他的《入蜀记》是日记体游记,在记景点时,都会考察前人踪迹、相关诗文等,顺带考察一下人文历史掌故等。这一点应该说是《徐霞客游记》的鼻祖。

此外还有很多学者继续了唐代以来的传统,主记游、写景,也有大量佳作。

此书少时所买,版本不佳

明代山水小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

明代文学主流提倡性灵,反对道学,反对复古。代表人物散文大家公安“三袁”、钟惺以至张岱等人。盖因明代中、后期朝政混乱,明清鼎革之际社会动荡,一批文人名士遂寄情山水,创作大量山水小品。以张岱为代表,其名篇《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从这一篇可以看出灵性山水小品特点:篇幅上寥寥数语,格调上讲求趣味,语言流畅谐趣,文风隽永生动。

与灵性山水小品相伴的是徐霞客的游记。如果说前者是浅斟低唱,后者就是黄钟大吕了。《徐霞客游记》篇幅巨大,是作者拿出毕生精力专门旅游所记所得。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奇人奇书,空前绝后。他的游记已经超出普通游记的范畴,类似人文地理水文地质等科学记录了。

清代游记:义理、考据与词章

清代文字狱盛行,文坛萧瑟。学者多埋头考据,形成朴学之风。文学界也受此影响,桐城派号称义理、考据与辞章并重。所以清代的游记处处透着循规蹈矩、认真考证的色彩。山水无灵性,文章多说教。

回顾历代的优秀游记,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游记主要对象是写山水自然风光,扎扎实实的文字修辞是游记的基本要素。这是游记的基本目标决定的。写游记的目的,首先是告诉没见过景色的人,某个景点的景色如何,这就决定文章必须运用大量的比喻修辞手法。一定程度上,游记是显示文人文字功夫的“试金石”。

二、游记不能离开作者。必须有作者的主观感受,否则就成了景点说明书。作者一定要把自己主观感受融入到景致中去,或者托物言志,或者抒发悲情,或者针砭时弊,或者营造意境,总之景色不是“白写”的。

三、游记的风格,除了直接体现作者的文风,也会受到时代思潮以及普遍文化风向的影响。时代思潮往往决定了游记写作的特色。

四、游记往往保留下很多风土人情、地理地质、文化传统等方面的资料,这是游记写作的一个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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