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杨二嫂——咸亨酒店现任老板
阿福——咸亨酒店跑堂的小伙计
涓生——有着新思想的郁郁不得志的穷苦青年,把生活理想化
子君——接受新式教育、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心事女性,但仍保留些许旧思想
时间:1921年
地点:咸亨酒店内
夜幕降临。古朴的咸亨酒店已没有了日间的喧嚣。屋内桌椅散乱,杯盘狼藉,一片冷清。柜台后,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张着两脚,似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般立着,干瘦的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盘点着账目。她脸上有着些许无聊的神情,显然并不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门口处,两站油灯悄然亮起,一少年人快步走进,手里捧着一摞大大小小的碗碟。少年人好事,刚进门便喋喋不休。
阿福:(一脸兴奋)二嫂,你猜猜我今儿晚上听见啥新鲜事儿了?
杨二嫂:(笑骂)谁稀罕猜你的,不回来收拾桌子,又上哪瞎混!
阿福:(嘿嘿笑着)二嫂,我跟你说啊。我听说,今儿上午,又一群学生围了政府大门,说是什么……请愿?
杨二嫂:我当什么事,早听说了,还用你巴巴地告诉我。当兵的开了枪,打死不少人呐!
阿福:我就知道二嫂消息最灵通。哎,对了!二嫂,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天有几个女学生到咱们这喝茶,其中有一个叫刘什么珍的?
杨二嫂:怎么不记得!账上记得不就是那个刘和珍?有钱人家的女儿,哼,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阿福:对对对,就是她。听说啊,今儿她也去请愿,死的可惨啦。
杨二嫂:什么?死了!
阿福:我听的真真儿的,是死了,心肺都打烂了!
杨二嫂:就这么死了?她还欠着十四个钱没还呢!我朝那个要去?十几个钱,连个响都没听到就没了!(冷笑着)一个没出门子的女儿家,,不安安分分在家里面做姑娘,非跑去当什么女学生,还跟着一群男人去请什么愿,真是伤风败俗!这么折腾不是也没弄出个名堂,还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还不如我,本本分分守着死鬼留下的小店,活的快活!(嘴上唠叨着,手底下不停,飞快打着算盘)这又是怎么回事?净出些赔钱账!这祥林嫂欠的三个大钱,还是月初欠的,都月底了还不见来还?
阿福:哎呦,二嫂你就别想了。前儿早上我还碰见她。唉,要不是那眼珠儿还能转,怕是看不出是个活人,疯疯癫癫的乞丐样子,别说还钱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呢。
杨二嫂:(片刻沉默,叹息着,神色有些凄然)她倒是可怜,这么个老实人也落得这般……算了算了,那钱我当是施舍了她,也是积德行善了。这世道……
门口处一阵响动,走进一身材细长的青年,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随手扯出一只凳子坐下,低头沉思。
杨二嫂:(有些奇怪):咦,这不是涓生?
涓生:(强笑)哦,杨二嫂,进来可好?
杨二嫂:(似笑非笑)好,好得很呐!不过我这小店今儿可是要打烊了。
涓生:(不自然地)哦哦,是,我就是等一个人,嗯,是,等人……
阿福为涓生倒上一杯茶,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涓生显然心不在焉。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闪进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憔悴。
涓生:(回头看,淡淡招呼着)子君。
子君:涓生……
涓生:(有些不耐烦)坐下吧,人家快打烊了。(对杨二嫂)二嫂……
杨二嫂:(不屑地笑)行了我知道。
杨二嫂阿福下,子君坐在涓生对面,神色不安。
子君:这样晚,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呢?
涓生:家里?你说的是什么地方?是吉兆胡同,还是你的住所?
子君:涓生,你?涓生……
涓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子君:(哭着摇头)不,不!(猛地喘气,半响,颤抖着)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说,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涓生:(无力)你……没有做错。
子君:那为什么?
涓生:(陷入回忆)你还记得你之前的样子吗?当时,你从你叔叔家跑出来见我,我们默默相视。片时之后,破屋里渐渐充满我们的声音。我们谈家庭专制,谈男女平等,谈泰戈尔,谈雪莱……那时候,你的思想是多么先进,你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你比我还透彻、坚强得多!
子君泪眼婆娑,似乎也陷入回忆,眼中有熄灭已久的光芒闪现。
涓生:但是,现在呢?或许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你有多久没有看过书了。你将你所知道的都忘记了!你每天只关注吃饭洗衣这样的小事,也不管是不是会打扰我的思绪。爱情,是两个人精神上的沟通,而现在,我们两个都不能思考了!这还算什么爱情?
子君似被一盆冷水浇下,怔怔地看着涓生,嘴唇不住颤抖,眼睛瞬间暗淡。
涓生: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虽然因为骄傲,向来不与世交来往,迁居以后,也疏远了所有旧识的人,然而只要能远走高飞,生路还是宽广得很。现在忍受着生活压迫的苦难,大半都是为了你。你却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了。生活艰难,我们必须携手前行,而不是你一直牵着我的衣角,这样我即便是战士也难以战斗,我们只得一同灭亡。
子君:(有些歇斯底里)我是我自己的,我是我自己的,哈哈!真是可笑!我现在不是我自己的!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你,现在的我是你的!小事?你说这些是小事?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做这些所谓的小事废了多少心血?你以为我愿意吗?你被解雇了,咱们没有钱,我不把精力放在这些事情上我们怎么活?就是这样你还时不时埋怨吃不饱!我与家人决裂,我变卖首饰,我放弃学习,放弃工作的机会,这是因为我爱你,我愿意放弃一切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反过来说我拖累了你?你说你一个人不难过活,那你是否还记得你我迁居之前的破屋?那时你的境况可比现在要好多少?
涓生:(紧皱眉头)子君,你冷静一点。
子君: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的一切都没有了!因为你,我放弃一切,活成了旧式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伺候你!虽然,这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不后悔,但是涓生,我请你认真想一想,我有没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你的绊脚石?
涓生:是,是,你没有,我没有,但是……
子君:但是,没有了我的牵绊你就能自由地飞翔了是吗?你就能去追寻你所谓的自由了是吗?
涓生:(面带愧疚)子君,我……
子君:(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好,好,我明白了。让我最后为你付出一次,就遂了你的意,我走,我不再做你的累赘!涓生,你记住,我离开,不是因为怕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一直爱你。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子君掩面起身,脚步踉跄地离去。只留下涓生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子君离开那一瞬间,明明感到久违的轻松。然而,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却无比沉重。
涓生:子君,子君……我以为,将真实说给你,,你便可以毫无顾忌,坚决地毅然前行,一如我们要同居那样。但是我好像错了,你的勇敢和无畏是因为爱,我却生生将它从你的生活中抽离。(泪水不断流下)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没有担负着虚伪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卸给她了。这之后,就要负了这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着所谓的人生路。
杨二嫂、阿福上。
杨二嫂:(轻蔑地)喂,小子,我们要打烊了。
涓生:啊,哦哦,抱歉。
涓生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步履蹒跚离开咸亨酒店,走进无边的黑夜。
杨二嫂:(看着涓生离开的方向)哼!这些年轻人,什么自由恋爱,最后不都是这般结果?还什么“一直爱你”,真是个傻丫头,爱情能当饭吃?
阿福:还是这男的不行,一个读书人,连自己媳妇都养活不了,还谈什么理想呢?
杨二嫂:(冷笑)男人,哼,若是男人靠得住,我还用这么累死累活地撑着这酒店?这年头,还不是得靠自己。(转向站在一边的阿福)你傻杵在那,东西能自己飞回去吗?还不干活?
阿福:(忙收拾桌椅碗盘)是,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