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自在,对着她问道:“老师是要去我家?“
她没犹豫,甚至有些开心,“对啊,不欢迎嘛?“
01】
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的学生,心里有难以言说的激动。
“大家今天翻开课本到十三页,我们今天说的是……”
那大概是十几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穷乡僻壤里的学生。
当时我的年幼无知,看着山村里一批又一批的执教老师我只觉得老师也不过如此。
“周来,翻开课本。“讲台上的老师看着我严厉的说到。
她是我们这个小学来的不知道多少批执教老师了,她长的很好看,经常穿着一身长裙,编着麻花辫,同学们都很喜欢她,但是我不喜欢,因为我知道她不久的将来又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周来!“她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
班级里所有同学的目光都朝我看来,我抵不住这些灼热的眼光,只好翻开了课本。
她看我翻了课本才又重新走上讲台。
“好了,接下来我们继续讲课。“
我无心听课,看着窗外,只想着赶紧放学,能回家帮家里煮好饭,这样能少点责骂。
就在我神游的时候,放学的铃声准时敲响。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哎,周来!“
我不等她的话说完,急忙收拾东西往家中奔去。
02】
我们这贫穷,闭塞,老早之前大多数学生都上不了学,后来国家有了政策,这些家长惧怕政府,这才让自己的小孩去上学。
而我家便是这样。
我马不停蹄的赶到家中,可惜还是回来迟了,父母都已经到家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读了几天书就忘记了你爹娘了?“
我爹坐在屋里,娘在里面煮饭,我见状赶忙放下书包,赶去里面,揽过这些活。
“下次早点回来,饿都饿死了。“娘对我没有好眼色,只是督促我快点煮饭,我不敢耽误,加快解决手中的事情。
“婆娘,赶紧来看看,你的娃又尿了。“
“来了,来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我是家中的长女。
等我煮好饭收拾好灶台坐上桌准备吃饭的时候,桌子上的菜已经没了,我端着碗看着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的爹,以及坐在旁边哄弟弟的娘,心头一股酸涩。
可我也不敢多说,一旦说了必定要挨一顿打,我只好快速的扒了两口饭,随后将碗筷洗好赶紧奔去学校。
我每天的日常便是如此,赶去家中,再赶去学校。
03】
“周来!你又迟到了。“
我家离学校有五里路,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只有一个半小时,家里穷,爹跟娘不愿意出钱给我在学校吃,我只能每天赶回家。
“下次早点知道没。“
我没反驳她的话,只是点点头,随后她也没多说话,让我进了教室。
“中午布置的作业都写了没有?“
我看着四周的同学纷纷翻找作业,我一时慌了神,问坐在旁边的同桌,“什么作业?“
同桌还没有回答我,她便点了我名。
“周来,你作业呢?“
我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最近紧紧的抿着,手指抓着已经洗的发白的衣服不敢说话。
“又没写?“
她满脸震惊的问我,似乎不明白一个学生为什么怎么不写作业。
我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死死的盯着桌面。
“去外面站着!“
对我宣判了,我也没有犹豫,盯着同学的目光,就这样站在教室外面。
“好了,作业都拿到桌上摆着, 我一个一个来看。“
我强忍住眼泪,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被罚站了,而每次都是同一个原因,不写作业。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下课铃终于响了,一节课站的腿脚酸软,正打算回教室坐一坐,却迎面碰上了她。
“周来,你跟我来趟办公室。“我听到她这么对我说。
我不想去的,可我更不想面对教室里异样的眼光,只好跟着她去了。
“为什么又不写作业?“
我知道她肯定是问我这个,但是我不想说,因为不会有人信。
“怎么不说话?“
她很温柔,不管对哪个学生说话总是这样轻声细语。
“如果家中有困难,可以和老师说。“
“不用。“我很激动的反驳她。
她见我终于说话了,又问我,“怎么了?“
我不想跟她解释原因,反正她和别人一样,总是待不到一段时间就要走的。
“难不成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我听校长说,你父母想让你退学。“
我倔强的别开头,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要不然…”
她话没说完上课铃正好响了,她对我说:“你先回去上课吧。”
04】
上课的时候我看着眼前的书本,心里只想赶紧下课。
终于挨到下课,我又要赶紧回家了,一如中午一样,我收拾好东西就赶紧往外奔去。
“周来,你等等老师。“
她朝着我的背影喊道,我见是她,远远的停下看了一眼,没打算等她,继续往家奔去。
“呼,呼,周来,你跑的够开啊。“她一边喘气,一边和我说话。
我有些不自在,对着她问道:“老师是要去我家?“
她没犹豫,甚至有些开心,“对啊,不欢迎嘛?“
我没理她,加快脚步,只是害怕回去迟了挨骂,她也随之加快脚步,就这样,还是到了天快黑了才到我家。
我家还是土房,爹娘都是勤快的人,但除了农活再不干别的事情了,村里大多数出去打工的人都住上水泥房 ,只有我家还是土房。
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应该是在城里生活的,见到我家这样会不会嫌弃,我便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并没有异样这才进屋。
“你的父母都在家吗?“
我没说话,朝她点点头。
“怎么今天又回来这么晚,还不快去…”
爹的话卡在嗓子眼,见她来了便殷勤的凑上去, “哎呀,是小来的老师吧,来,坐。“
我没理会,只是照常放下书包,去煮饭,不过煮饭前给她倒了一杯水。
“那个周来爸爸,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能不能让小来把初中读完啊?“
“让她上完学我们一家谁来煮饭?“我爹一听她的来意里面变了脸。
她似乎没想到我爹是这样的人,对着爹解释道:“这也不耽误啊,我看小来不是每天都回来给你们煮饭吗?”
“哼,就知道读书,迟早变成书呆子。”
“周来她爸爸,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大学生吃香着呢。“
“她能考上大学?她要是能考上我把这床吃了。”
“周来爸爸……”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再让她上学的。“
她似乎没有办法了,叹了口气对爹说,“那行,让我和周来单独说两句。“
“周来!“爹语气不好的叫我。
我应声出来,看着她,她拉着我走出门外,看了看屋内似乎不放心,又拉着我走到田边,塞给我一个东西。
“这些你拿着。“
我低头拆开了包着东西的外皮,看见了一沓钱。
“我暂时只有这么多了,我了解过你家的情况,你和你爸妈不一样。“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还小,你还要很多可以改变的东西,思想,三观,懒惰的性格,不够广阔的见识。“
我低下头小声的说到:“你马上就要走了。“
她似乎一怔,摸摸我的头,“所以你最近故意不写作业?“
我点头,摩梭手上的这笔钱。
她将我的脸扳正对我说,“我们可以通信件,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别开头,毫不相信的对她说,“之前那些老师也这么对我说过。“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想了一下对我说,“我答应你,一定不会想其他老师那样好吗?“
我不敢相信,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站在原地。
“周来!“
娘喊我了,我回头看向家里,为难的看她一眼,她让我先回家。
“周来,我不会忘记的。“
就在我快走到家里,她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05】
三天后,她就要走了。
她是这批里最年轻的女教师,也是这批待的最久的,据说她每年都会到各个山村里当一段时间的支教老师,据说她的学费都是她自己赚的。
学生们都很不舍,她走的那天,学校门口聚满了学生,我只敢远远的看一眼,她好似也看到我了,低下头离她最近的学生说了句话,随后那个学生朝我走来,还给了我一个东西,我打开一看,是她的地址。
门口一阵送别的歌声,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内蓄满眼泪。
她走后,我便反抗家里让爹给我上学,爹骂我是不是疯了,疯狂的打我,骂我,我感觉我快要死了,可是没有我还活着。
爹见我醒了之后依旧求他让我上学,便对我说,“好啊,好啊,你要上学便去上吧,别找我要钱!“
我看着强势且凶残的爹,软弱无能的母亲,年幼的弟弟,愤然离家而去,校长看完满身伤痕便让我留在学校。我便吃在学校,住在学校,再没回过家,直到我考上了高中。
那是在我的人生中最让我开心的事情,我写了信给她,也收到了回信,她果然没有忘记我,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她几乎每个星期都给我写信。
得知我考上高中的事,她甚至专程回来看我,知道我这一年都没有回过家,做下了一个决定,“以后资助你上高中。“
这是她临走时对我说的话。
随后便如同千千万万个故事一样,我不敢懈怠的学习,从不羡慕同学的好生活,就连吃饭也是维持最基本的果腹,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考上了大学。
好在她没有放弃我,我也没有放弃我自己。
好在我遇见她。
06】
我看着讲台底下的学生,对着她们说:
“好了同学,请将课本翻到曹操《龟虽寿》这一页。“
对了,她跟我说过,她的名字叫陈暮盈,便是取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这四句。
而我恰巧最喜欢这四句。
最后我也如她一般,成为了一名支教老师。
- END -
无论未来的你从事着什么工作,你身上都会有你恩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