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中年的黄太平,应了老话儿吃饱了撑的没事找抽,孩子眼见着一天天懂事起来,当爹的却越发变得不着调。先是整日沉迷在自己的大头梦里,又一头扎进书房里闹着要写书,后来干脆认了个洋人做爹。
妻子梁丽玲对于黄太平的“洋相”一贯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暂时的更年期症状,就像是少男少女的青春期——再忍一忍,早晚都会过去的。
一本叫做《男性更年期指南》的书上明确记载着:男性更年期是指男性由中年期过渡到老年期的一个特定时期,早期症状之一包括多梦……黄太平的“洋相”正是由做梦开始的。
结婚后的,至少有七八年的样子,黄太平早就和梦绝了交,就连从青春期挥之不去的春梦也不再做了。他也不愿意费劲巴拉的去做梦,多数时候他只想躺着,摊着,蜷缩着,捂着厚厚的被子,安安静静的睡觉。
所以做梦那天,对于黄太平说,意外后觉得十分惊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和人分享自己的惊喜。他拱了拱梁丽玲的被窝。
“嗳——”黄太平说“你猜怎么着。”
“怎么?”
“我昨天做了个特别有意思的梦!”
“梦见什么了?美女么?”
“额——我怎么想不起来了。”黄太平只记得那个梦很有趣,但是关于梦的内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好些天,在黄太平反复的尝试下,他终于发现了做梦的诀窍!原来那些有趣的梦,像是存在于他脑海里怕见光的鬼魅,只要黄太平的眼缝里漏进一丝光,哪怕只是瞥见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梦便立刻魂飞魄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现在黄太平只要梦到他感兴趣的,他便死死闭着眼,上下眼皮像是被眼屎糊住了一样。他要把自己离奇的梦境通过口述的形式记录下来。(如果黄太平掌握了盲文的书写规则倒是可以自己闭着眼写下来,不用麻烦别人做记录,可惜他不是瞎子不会写盲文。)自然梁丽玲成了可以帮他记录梦境的最佳人选。
他甚至想把自己的梦编纂成册子,要是真的出版了,他倒是有信心能够大卖,那必须还要给记录员——梁丽玲记上一功。干脆书的名字就叫《黄粱美梦集》。
那天黄太平第一次尝试着通过口述的方式来记录梦境,他梦见了几十种现实里从来没见过的奇珍异兽,醒来后他不敢睁眼,也不知道天亮了没,只得不断用胳膊肘推搡隔壁被窝里的梁丽玲,呼叫他的“美梦速录员”。
“嗳——”男人用胳膊肘捣了隔壁一下“快醒醒,快醒醒,你听我说嘛。”
“嗯——说”女人咕哝到。
“你猜我刚才梦到什么了?”没人应,黄太平还不敢睁眼看,看梁玲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我梦到了好多你连想都不敢想的奇珍异兽,足有人高的掐金丝鸟笼里,有一只湛蓝色的金丝雀,张着朱红色的小嘴,叫声婉转动听,我跟着那鸟叫飞了起来。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金丝雀,但是梦里的我十分确信,那就是最名贵的金丝雀……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金丝雀盘旋在我的头顶,并不离去,突然金丝雀就那样爆炸了,在空气中,自内而外的爆炸了,血液像鲜红的花瓣,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失去听众的黄太平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他不愿自说自话下去了,便翻了个身背过去,继续自己回味起那大头梦来。
没过几天,周太平又做了一个更有趣的梦,关于自己成为奥运冠军的梦,有趣的是亚军是一条狗。吃了上次的亏,甚至自责于自己把上次的梦讲的太乏味,还有呼唤梁丽玲的方式过于粗鲁。
所以他这次先是闭着眼好好理了下思路,他觉得如果能把自己的梦讲的有趣些,梁丽玲应该会十分乐意的听下去。
他终于鼓起勇气,轻轻的推搡了隔壁被窝里的梁丽玲,希望这次她能认真听自己讲完。
梁丽玲这次的反应倒是够快,她“噌”的从被窝里直挺挺的坐了起来,黄太平感到有一片阴影压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黄太平!你他妈有病吧!”女人的头发蓬乱的散在脑后,睡衣的领口歪咧到一边,露出一侧的乳房柔软的像是融化的蜡烛油,正挂在空气中,随着女人的愤怒颤颤悠悠的摆动着。“你做你的春秋大梦,我还要睡觉!”
黄太平被这突入起来的一嗓子,从他的大头梦里彻底醒了过来,眨巴着那双还粘着眼屎的豆儿眼,惊悚的看着眼前大山似巍峨的梁丽玲,女人的的双手钢叉似的,插在腰间,直挺挺矗立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的。像是随时会因为愤怒轰然倒塌,把自己压在乱石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种奇妙的想法,也许巍峨的梁丽玲是出现在自己梦里,他赶紧闭上眼,再一次翻身背了过去,他死死闭着眼睛,生怕有现实的光亮漏进来。
他想也许现实就是梦境的反面,就像是他看到镜子里丑陋的自己,或者像盛怒之下的梁丽玲。那本叫做《男性更年期指南》的书上还写着:……更年期的症状常伴随着幻觉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