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童年是她最甜最大的糖,她往后的苦难里也能有足够回味一生的东西。
阿麦是一个如果自己独自活着就坚强到无坚不摧,如果有人疼她爱她,就会嗲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瓶盖都拧不开的姑娘。有两颗不听话的虎牙,一头汉子们心中女神标配长发,心中有一个作家梦。
阿麦说,来吧,我们聊人生吧。
老人常言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不管别人怎么看这姑娘。自五岁起,身边就养着猫。六十平的两层民房是她爷爷辈儿从一个叫二炮的村痞子手里买的,二炮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救了她的命换了碗鸡蛋粉干配白饭。奶奶说救命的情,且不论以后是否发迹,现下是要记得的,领着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姑娘梆梆叩了好几个头。后门河边停着自家的船,岸边打下比阿麦年纪还要大的老桩,裹着青苔,栓船的绳一打滑,船就荡出去了,经常要唤三四个汉子下河给牵回来。新祠堂分隔了两个不同文化的村子,搭了一个大戏台,是村里手笔最大的娱乐建设。前门后门都有“铝灰堂”,就温州人没有墙的院儿。有一个开诊所的大伯,是村里人口里别人家的孩子,从小爷爷疼奶奶爱,虽然家里也一直很困难,却也是过的幸福。
我问她,记忆里
啊麦说在记得的四季里:春天放风筝,夏天抓蝌蚪,秋天烤红薯,冬天点炮仗。小时候的这姑娘性子野得很也人小鬼大,会劝架,会带着襁褓里的弟弟一起去幼儿园,会揍人,会邀功。总想着混成孩子王,后来因为是孩子里面最壕的,也过了把瘾。一年级入学面试,问这姑娘这这这都是啥,她一板一眼说:“你这么大了都还不认识吗?还要我教吗?”话一出,把同来的奶奶逗乐了,一边教训了一番,一边给老师赔礼道歉。后来读了书,戴上了红领巾,当了小组长,有了乖小孩的模样。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任过要职,当过班长。读三年级的时候,奶奶说让她出去卖韭菜,有钱。听闻给钱,心思一转:给钱好啊,实在!她就提着小竹篮,拎着十来斤的韭菜出去了,那天奶奶告诉她摆摊就摆在桥头楼梯口,那个卖面包的大叔给留着地儿呢。大叔是像黄磊一样的大叔,面包是夯实了的拿韭菜换的面包。那个时候起,寒来暑往,一卖就是整三年。初来新面孔,邻里摊主都相互打听问是谁家孩子,会说是黄头涂那个黄医师他弟弟的女儿。大抵那个时候啊麦也靠着她大伯的名气也是远近好几个村红了一把。姑娘买卖做得不错,人美声甜会叫人。她还给韭菜编了广告:韭菜韭菜,吃发财。用浓重齁音的温州话来念,还顺溜的很。人鱼混杂间串了草腥子味儿,鸡屎味儿,烟味儿。也在这你来我往的一两毛钱的人情味儿中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懂得有些话出口却不如不说。人情冷暖大概那个时候就初有体会。她说收摊独留一人的时候,看咸鱼配饭也是好事一双。你看这人间烟火袅娜,你看刀光剪影都是生活。
她有个发小,像童话里公主一样的星星。是幼儿园小伙伴,雪白的脸,扎漂亮的头发,穿漂亮的裙子的星星,后来星星长了两颗大门牙,就巨喜感了。不知道是不是养猫的原因,她也长了两颗标致的出格的牙,一种我的天那,以后不能靠脸吃饭了吗?换牙的年纪,上着课就举手报告老师说牙掉了,在下节课又掉了一颗。于是满嘴跑风,湿了下巴。就瞧见她仔仔细细收藏起来,见证成长,就如后来夹在第一本日记里的第一根白发。啊麦回忆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笑都皱在了眼角。
爱做附庸风雅的事,那时候,开学期领了新书,爱翻着目录看,折折画画书就烂了。背诵全文的时候虽然圈圈叉叉问候那些雅客全家,但也学着人家背着手摇头晃脑写大字儿。后来她插过秧,下过海,上过屋顶贴过瓦。所以她的人生在该尽兴的时候都耍过了,别人一辈子没有干过的事儿她也攒够了资本,饭后过往提笔人生了。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写了十年的日记,有一抽屉的回忆。
所以当往后忆苦思甜,也不必往细了说故事桩桩件件,那样听起来会像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