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杂谈:无名与有名

老子格言

老子的哲学概念,最重要的是一个“道”字。道是什么?道常无名,道隐无名。这个“名”不是名称的意思,而是命名之意,道不可命名。为什么不可命名?因为命名涉及到人的认知,人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而且,人的认知往往基于自身的需要来评判事物。所以,人一旦对某物进行命名,这个名立刻就有了限制,不能反映事物的全貌。道更是如此,道是绝对的,永恒的,无限的,人类区区的智能又怎么能描述它呢?

但是,道作为绝对的、永恒的、无限的存在,人类要顺应它,又不得不认识它,不得不将对它的认识用文字加以形容和记录。但是,老子提醒你,这样的认识不是道本身,你必须深刻的了解这一点,才不至于犯错误。人往往抓住了一鳞半爪,就以为抓住了真理的全部,这真是人类的最大无知与肤浅。所以,《道德经》开篇,老子就开宗明义,“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是可说的,但说出来的那个道不是道本身,道也是可以认识的,但认识的那个道也不是道本身。

为什么说道可以认识?道作为宇宙的本源,人类可以通过道的产物来认识它。但是,通过这种方式认识的道绝对不是道本身,比如,我们可以从一个儿子的像貌推想他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但是你想象的样子绝不是他父亲本身的样子。

老子在第一章说:“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在此,先说明一个学术问题。此句是帛书本的写法,通行本为“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通行本的句子比较令人疑惑,天地、万物是什么关系?一般认为,道产生天地,天地再生万物。如果如此,为何不直接说:“道,天地之始,天地,万物之母。”非要弄出个无名、有名岂不累人。再说了,从道到万物,老子安排了一个中介,就是德,德是道给万物的禀赋,万物有此禀赋自由生长。而且,天地与万物是并列的关系,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如果天地生万物,何不言:“万物得天地以生?”而是说:“万物得一以生?”这个“一”肯定不是天地,所以,帛书本作“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是对的。

无名与有名,在此反映了人类的认知能力。人类不加以认知,或者说不加以区分,就是万物开始时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中,一切皆是混混沌沌,没有区别,无善恶美丑之分。但是,人一旦有了认知,就开始对万物加以区分,知道什么是对我有利的,什么是我需要的,于是对万物产生了善恶美丑的概念,产生了高低贵贱的区别。庄子云:“物无贵贱,人自贵而相贱。”这句话体现了人的认知能力导致区分,最终导致人类以已为贵,以他为贱的恶劣后果。人类的一切纷争均由此而起,这是老子主张“使民无知无欲”、“绝圣弃智”的“愚民”政策的源头。老子笔下的愚民,非愚蠢的百姓之谓,而是无分别计较心的纯朴百姓。

有的把“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断句为“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解释为,无是万物的开始,有是万物的母亲,这样,就把“名”的重要意义消解掉了。

道生养万物,但道不会给万物命名,因为道一视同仁,无高低贵贱、善恶的分别,道亦不会自居于万物的父母,是谓“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也。

但人不一样,他给万物命名,万物就有了名称,这个名称反映了人类对事物的认识,认识了之后,人类就利用它,不能利用的就弃之不顾,或者毁灭,以此为人类认为对己有用的事物让出生存空间。所以,老子在后面就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如果放下利已之心,才能窥见道生万物的奥妙,才能领略大自然之美,如果以利已之心看待万物,万物莫不有限也。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两者”指无名与有名,无名与有名是同一个来源,但名称不同,两者合观,即是玄。

玄,一般理解为玄妙幽深之意。两者合观,有何玄妙幽深呢?人类要生存,利用万物必不可少,可是利用过了头,就不符合道,就会造成后遗症。人类今天的生存困境,原因在于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过分的对自然界进行了攫取,过分的在人类中间进行了残酷的竞争。如何利用万物维系生存,又不至于破坏自然平衡是个极难把握的度,所以说,这真是玄妙啊,玄妙而又玄妙啊,这是开启智慧的门径。

老子的智慧,首篇就提出来了,他是要解决人类生存与天道之间的大问题。

《老子》第三十二章又谈到了无名与有名。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创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道是整体,不可区分,如朴实的原木,虽然微小不可见,但天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掌控它。侯王如果能够遵循它,顺着它的规律做事,万民就会自动归附。天地交合,降下甘露,没有谁下命令而雨量均匀。人类开始认识事物,加以命名并加以利用,要知道适可而止,知道适可而止,才可以不败亡。天下事物与道的关系,就象川谷与江海的关系一样,川谷归向江海,天下事物归向与道。

这段话是无名与有名极好的解释。无名,反映了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有名,反映了人类在整体之中利用万物为自己服务。这样的利用是有限度的,要知止,知止方可维系人类的长期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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