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11)
“我是杂食动物,吞食感情、生物、书籍、事件和抗争。我真想把整个大地吞下,我真想把大海喝干。
------巴勃罗·聂鲁达”
我很喜欢的诗人聂鲁达曾写过一本自传,名叫《我坦言我曾历经沧桑》。尽管附庸风雅的世人唱遍他的二十四首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他最想讲述的仍是那些经历苦难的岁月和难以言说的忧郁。
从暗无天日的深渊到有阳光的地面,是多少距离?
我记得那一双眼睛,与年幼的她不符的过分成熟的眼睛,其中充斥着冷漠的疏离,交织着热切的渴望,和太多的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我们未曾体会过那样的生活。如同在阴沟里的动物般苟且地活着,生活充斥着毒品与暴力。所爱的父母染上毒瘾与难以启齿的绝症,甚至忘记自己,上学与生活成了奢侈。我曾看过夏尔波德莱尔在《人造天堂》中对酒精与大麻的描述,那种时而混乱,时而庄严的迷醉感,恰似一座人造的天堂,一个辉煌但虚假的世界,人们在其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活着。
一个看似简单,却又谈何容易的词语。人类本能而又卑微地生存,人类如蝼蚁般拼命地活着。余华笔下的福贵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后只剩下夕阳中孑然一人是活着,另一部作品中的许三观为了生存数次卖血也是活着。生命沉重,又轻飘。
经历了多少,才能在警察数次来临时淡然又麻木,在收容所中听闻锥心刺骨的尖叫后淡然地转身?最刻骨铭心的是母亲去世后没有祷告也没有墓碑,甚至被称作“它”入土了;丽兹没有掉一滴眼泪,跳下土坑,静静躺在破败的棺木上,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我想做个好母亲”,这样的誓言被永远埋葬在了很多年以前那个冬天,从山坡上滑下的纸板里。回忆交织着,于是她意识到----“我要改变”。
生存,活着。这是别无选择的选择,最根本的动机。没有了家的概念,家变成只有一方遮雨的穹顶的空壳。苟且地无所事事,东奔西走是活着,在学校里拼命学习也是活着。为了生存偷窃与流转是活着,为了未来不停努力也是活着。如同丽兹自己所说,“世界在转动,而你只是一粒尘埃。就算你消失了,世界仍然在转动。”
你是谁?你想成为谁?你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母亲的去世促成她的转变。想要改变人生,改变命运,逃离地狱,只有拼尽自己的所有潜力放手一搏。丽兹曾数次被规劝去上学,口中说着“我会的”却又一次又一次重复“我不行”。这种拒绝也许源于对人类的失望与恐惧。太宰治曾在《人间失格》中说:“尽管我对人类满腹恐惧,却怎么也没办法对人类死心。”丽兹终是没有像克里斯那样对人类死心,她所受的苦难尽数变成日后握在手中的筹码。掷出所有纸牌后,底价全部归她。
“人间失格”,即日语中“失去做人的资格”。让你“失格”的只能是你自己。丽兹逃脱了“失格者”的命运,而克里斯没有。活在暗处的人只有追逐才能看到另一端的光明。如果她没有转变,她将与克里斯一样,成为“失格者”。
曾看过一篇叫《我为什么要上北大》的文章,与这部影片联系起来,使我迷茫,亦使我坚定。我们到了该规划人生的年纪,却突然无所适从。我们是在汹涌的时代浪潮中漂泊的,摇摇晃晃的一代人。但庸常的生活绝非我辈所需,我们可以甘于平凡,但却绝不甘于平庸。我们只有沿着这条路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阿德勒曾提出“自卑情结”的心里学命题。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情结。当人面对无法适当对付的问题时,他表示绝对无法解决。这种普遍性的自卑情结有可能成为推动生活的动力,也能成为堕落的借口。丽兹逃避去上学,以及之后想拿到更好的“A”,就是自卑情结的两种表现。而阿德勒指出,并不是生理缺陷导致了恶劣的后果,应该对此负责的是个人恶态度。人们应试图培养起一种奋斗精神去抵制原型发展中存在着的那种自卑感。通俗地说,不想被人看扁,只有通过努力让自我变强。
值得深思的是,影片最后记者问丽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的却是“愿倾其所有换回完整的家庭”,并留给人们一个强忍泪水的背影。
那样的家庭有什么值得留念呢?仅有的幸福不过是山坡上下滑的一个剪影罢了。然而,当人们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荣格认为,所有人的内心无意识深处都存在着一个“永远的少年”原型。所谓“永远的少年”,乃是希腊神话中少年神伊阿科斯。他永不成年,作为英雄,他试图急速地上升,但时而又会突然坠落,被吸入作为地母的大地中。已作为成功人士的丽兹,心中对家庭的怀念与渴望正是这个“永远的少年”。她内心无意识深处永远是那年冬天与母亲一起从山坡上滑落的孩子。即使我们从封闭的自我走向了广阔的社会,走向成熟,不得不向“永远的少年”,挥手作别,但“永远的少年”也总会在我们内心深处唤起一种深深的战栗和乡愁般的情绪,点燃潜在的激情。
可人性到底是怎样的?谁也无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