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年这天,春风明媚。
少爷坐在轿子里,前面是吹锣打鼓的队伍,后面是喜庆热闹的人群。
“少爷,你这是要迎亲,还是要进京啊?”
一个瞎了眼的老乞丐突然横在了轿子前,扯起帘子,无礼地问道。
那些抬轿的轿夫正要呵斥,却听那少爷说道:“这位老丈,我是本地举孝廉入仕的秀才,正要去州府衙门报到记名的。”
老乞丐摸了摸轿子的框,又说道:“老身叫错啦,老身叫错啦,是大人,大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就在轿子面前跪下,砰砰地磕起头来。老乞丐这么一闹,整个送少爷的队伍都停滞下来,几个看热闹的旁人都议论道:“这老叫花,着实老糊涂了。”“就是,今年本州刺史府侍郎空缺位子只有两个,候选却有三人,这个少爷能不能选上,却还不一定呢。”
有些仆役听到如此不吉利的议论,便上前呵斥起来,那几个路人也惹不起这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便躲在人群中放声讥讽,人群又不愿错过这热闹,于是三方越挤越密,场面混乱不堪。
倒是那少爷还是愿意理会这老丈,说道:“老丈,我不是大人。”
“大人,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本县的张地主,横凶霸道,仗着家大业大欺压良民。老丈本来是山那头的农户,被他强自把土地买了去,又未偿付钱款,逼迫我等在城中行乞,还把我的小侄女抢去,当了他家的丫鬟!大人,大人,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小人给您磕头了!”
那个老乞丐又在地上磕起头来,直磕得满额是血。
少爷迟疑了一阵,最后无奈地摆了摆手,让奴仆们把老丈扶到一旁,好让队伍继续前进。
过了许久,才有好心的过路人把老乞丐扶了回来,对他说道:“老头儿,你也忒糊涂。那少爷,就是张家的少爷,那横凶霸道的张地主,可就是他亲爹老子了。”
送少爷的队伍走出城了,张少爷突然问仆役道:“刚刚那老丈所说,可是真的?老爷他真的强买农户土地,还把别人家女孩儿抢到家中作丫鬟?”
那仆役反而噗嗤一笑,道:“疯叫花的说辞,又怎能随意相信?倒是那丫鬟,咱府上丫鬟可有四五十名,不都是从乡下买来的,哪有抢这一说法?”
少爷将信将疑地又坐了回去。
那窗外春风,依然和畅。
二、
这年这天,狂风细雨。
州刺史府的屋檐上,几个蒙面侠客潜伏不动,宛若蝙蝠。
“只是那卷宗事关重大,为何赵大人不请宫中亲信高手,却要重金雇我等江湖中人?”
“我看是赵大人在朝中失势,皇宫中禁卫高手不听他调遣之故。”
“嘘,先别做声,有人来了。”
几个蒙面侠听到下面有脚步声,都凝神屏息,把手扶上了腰间的各色兵器。
来的是两个刺史府的官爷,一个净面微胖,一个高大长须。
“这袁公子家,给了一千两白银;而那龚少爷家,又和本州上一任太守有叔伯之亲。要让哪一个任正职,哪一个任副职,我可好难决断。”那高大长须者一边说,一边去捋那几根干枯的胡须。
“大人,这袁公子虽说长得一表人才,但我看他内地里,乃是有勇无谋,莽夫之才,若任正职,恐怕捅出篓子。那龚少爷虽说看似脓包,但好在老实听话,易于驾驭,委之正职,若是朝中来人,也好奉承应对。”白净矮胖者说道。
高大者笑道:“知我者,你也。便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只是那落榜的张家少爷看起来还颇有才学,人也英俊白净,若是在本州当个一官半职,让宫中那些妃子娘娘看到,心中愉悦,你我也有好处。”
“我也以为三人中,当属那张少爷最佳。只是他张家没出一分半两,纯粹靠乡里选拔举荐,就想在当今混个乌纱帽,实在是乡下人之见,荒唐可笑!”
那白净胖子越说越得意,却似乎没见到一旁的高大长须者面色越来越难看。他以为自己乃是高明之见,却不知那高大长须者最恨的便是显得比自己高明的下人。
他们这番对话,上面的几个蒙面侠却听得一清二楚。
“此二人既然能委任周内官职,必定是刺史。我等这就下去挟持之,问出卷宗下落!”
“好!”
只听得一阵比风声雨声还轻微的沙沙声,一群黑色的影子便围住了那一高一矮,一老一胖的两个人。
三、
这年这天,阴云密布。
“不瞒您说,官爷,就这宅子,这风水位置,若真卖您五百两,那东家可得把眼泪都哭干!”
“可是我还是觉得,此处虽然各处都不错,但我总觉得透着不对劲儿。这样,你暂且给我把宅子留着,莫要卖出去,我去请个风水大师来看看。”
“不劳官爷去请。本陈城外有个老道观,道观里有个元尊道长,据乡里人说道行通天,奇门八阵,无所不通。不如我去帮您把他请来看看?”
“唔,这样倒也不错。那你去问问道长,明日是否得空。”
说罢,那买家便甩了甩手,大摇大摆走了。
那说话的另外一人,便是当年落第的张少爷了。那年未能进刺史府后,张家被本地土匪强盗打劫,一夜之间穷困潦倒。那张少爷却是个懂事的孝子,自告奋勇去城里打零工挣钱养家。
而今日早上,一个大宅的老爷见他能说会道,长得也颇白净,于是把他找来,要他五百两卖了自家宅子,这才有了后面给买家忽悠说风水显灵的一套说辞了。
送走了买家,张少爷连忙找到了城里的熟人马方,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马兄,今日别无他法,只好请你帮兄弟一个小忙。我要你明日化妆打扮成一个道士,到那鬼宅子里,给我忽悠那买主,说此地风水上佳,价格实惠,就地买下,必然稳赚。”
那马方迟疑道:“鬼宅,你要把那鬼宅卖给别人?啊,是了,那家宅子上个月吊死个丫鬟,之后又连连闹鬼,确为凶宅。你这般买卖,我又去说些假话,会不会引来报复?”
张少爷一本正经道:“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武皇帝北伐匈奴,杀人无数,岂有鬼哉?只是若是那买家发现我等以谎言诓之,恐怕是有些麻烦。这样,事成之后,酬金我分你一半,你我都回乡下躲避一阵。”
次日,谁知那买家自己也对道术、风水有些研究,那马方又对此一窍不通,强自假冒,被人一下拆穿。张少爷也没能跑脱,被扭送至到了官府羁押。
那张少爷这些年来,偷奸耍滑,坑蒙拐骗,倒也进过数十次衙门,心中倒毫无畏惧。
这次在狱中,他本以为又是关上半月,管吃管住就要放他出去,谁知在狱中待了快二十来天,也不见狱卒来放人。
铁窗外,阴云却越来越密了。
四、
这年这天,黄沙漫漫。
古道上走着一队人马,带头的骑着癞皮老马,手里握着长鞭。后面的人低头走着,手上都捆着绳子。
“你们这帮败类,等到了长城,苦头还有得你们吃的呢!”
这些是在中原犯了律法,要被押到北方边境充军的犯人,而不幸的是,张少爷也在此中。
一个手大脚大的汉子与他走的最近,便凑上前来搭讪道:“我看你长得也算老实,看起来也不像家中穷困之人,为何出来犯事?”
“我若是说我乃是卖鬼宅入狱,而被羁押至此,大哥恐怕要笑话我。”张少爷苦笑道。
“嘿嘿,这又有何妨?不瞒小兄弟你,今天这二十来号人里,只有你我乃是真的犯了法。其他都是些没钱的穷人,被各地官府胡乱抓来充数的。”
张少爷不禁感到好奇,问道:“大哥所犯何事?”
“我老家的县太爷欺压乡里,又买凶杀害无辜,被我一刀杀了。只是做得不干净,被那些自命不凡,自以为在行侠仗义的侠客查出,这才有了今天,唉。”那汉子叹了口气,脸上却满是笑容。
“嘿嘿,小兄弟,我倒问问你,对这当今世道,有何看法?”
张少爷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凶恶而又粗鄙的汉子问出如此问题,只好赔笑道:“我只知当今天下,朝廷昏庸,天灾频发,各地官府鱼肉百姓,民不聊生。”
“那对你自己的前途,又有何看法?”
“我...”张少爷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自己少时发宏愿要考取功名,励精图治,在本地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后来无故落榜,终日痛恨官府,唾骂皇帝;不久后家道中落,便在城里打些琐碎零工,当时只想到赚些银子养家,并未想什么前途。
后来被捕入狱,被押到北方路上倒是想了许多,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嘿嘿,此事乃从古至今之难题,非你一时半会儿所能想得出来,”那汉子笑道:“不过等会儿,你可不许再想此事。”
两人交谈正欢,张少爷突然听到呼呼风声,还来不及躲避,一鞭子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话这么多,要不我把你舌头割了!”却是领路的人突然走了回来,要查察队伍中是否有人要逃。而见到张少爷正在说话,便不由分说地举鞭要打。
这一鞭子把张少爷打得皮开肉绽,痛得在地上打滚,一条粗粗的血痕从脸颊衍生到肩膀上,着实可怕。
“老爷,我知错了。”张少爷连忙求饶,谁知那领路的不仅不放过,反而觉得此人好欺负,又看这小子长得白净,比自己英俊,心生妒火,更是要把他打得毁容放休。
那人打了几鞭子,正在歇气,突然听得“砰”的一声,两颗眼珠向中间一拱,整个人就像晒干了的黄瓜般,萎了下去。
张少爷顾不得疼,连忙坐起来看。
只见那大手大脚的汉子手中的绳索已经被割断,双手正捧着一块沾血的石块。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呐。”那汉子砸死领路人后,又找来几块尖利的石子,和张少爷一块儿给众人解开绳子。
黄沙漫天,回家的路倒也看不清了。
五、
这年这天,云雾缭绕。
“你来了快半年了,终日里只跟二当家的学武,很少出来和大伙儿相见。这段日子里,我可想你的紧。”少女娇声说道。
“我又何尝不想你。可这山上,终究不是你我最后的眷属。”
“那我们的眷属在哪儿?”
“在广袤天地之间,在人间太平之后。”
少年穿着土制的木盔木甲,站在这山峰云海之中。少女一身翠红色的劲装,扎着两个活泼的辫子,腰间别着两把短剑。
这里却也不是什么世外的桃源,却是本地一伙山贼的寨子,寨子里有悍匪二百余,刀枪棍棒无数,更兼占据山口,收取买路财,在左近几个州的山贼寨子里,风头也算壮大。
少年就是那年黄沙古道上杀人逃走的张少爷,少女却是这伙山贼头头儿的宝贝女儿。
“绫儿,当年落第之时,我只是觉得官府昏庸黑暗,对其具体有多昏庸,多黑暗,倒也没什么知觉。后来在江湖上漂泊,打零工、拐骗他人为业,却也逍遥自在。只是后来蒙大哥相救,投奔了你爹爹的山寨,有时候跟随兄弟们下山,劫富济贫,才觉得这朝廷昏庸无道,对其恨入骨髓。”
绫儿只是乖巧地听着,并未发表什么看法。
倒是那张少爷继续说道:“绫儿,前几日我跟随寨主,去山左的一个小城办事,见本地闹饥荒,多有活活饿死在道路旁者。而本地大户人家,却还是花天酒地,我看到有个少爷公子,约莫十来岁,胖的跟个球似的,捧着个大鸡腿,满嘴都是油。旁边一个妇人饿得都要头晕眼花了,这死小子不仅不把鸡腿给人家救急,反而跟旁人说些风凉话,真是把你爹爹鼻子都快气歪了。”
绫儿只觉得他开先说得无趣,但听到最后却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他说了啥?”
“那小子说:‘你看这些都要饿死的人,还不是在家中不好好耕种,好吃懒做;要么就是在别人家做工时偷懒,总之她有今天,却也是报应使之然也。’而我在家天天背古文,学诗词,我这个鸡腿乃是我自己努力奋斗得来,为啥要施舍与她?活该,去死吧饿死鬼!”
张少爷一边说,一边摇头。那绫儿听到此处,喝道:“真是不知好歹的小杂种,他家在哪儿呢,我去劫他!”
“不劳你费心啦。我和你爹爹当场就把那小子抓到山上来了,要他家里拿钱来赎。”张少爷笑道,那绫儿听到此处也笑颜舒展,温柔地把手搭在了张少爷身上。
突然间,背后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山寨里的下人。
“大小姐,张将军,大事不好啦,大当家的他旧病复发,看样子怕是不行了,你二人快些去他老人家跟前,看看能不能见最后一面罢...”
两人都是面色大变,急忙携手跑去。
六、
这年这天,残阳似血。
张将军从昏迷中醒来,却见自己所处的是个白净整洁的小屋,桌上供奉着老君像,一缕焚香的青烟悠悠地飘荡在屋中。
忽然间,门外脚步沙沙,一个面容和蔼,鹤发苍颜的老者走了进来。
“小可多谢老丈救命之恩!”
张将军见到这老翁,连忙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叩谢。
一天前,张将军得知有个大城里几家大户被强盗所胁迫,要携带家中财务逃亡,而这逃亡路线就要从寨子山下过。
那会儿他已是山寨之主,也娶了绫儿为妻,山寨也由二百余人发展至近五百人。但他打心底里不甘于一生就在小小山寨,而是想成一方豪强,割据城池,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要成大业,肯定不能少了钱财物资,眼前一块大肥肉,岂能随他划过?
谁知消息却是某个心怀不轨者所传,来的也不是跑路的大户,而是一队本地军阀养的官军。
他家这伙山贼哪里是这些官军的敌手,不消半合,就被杀得人仰马翻,溃败而走。
当初在古道上救他的大哥被乱刀砍死于军中,绫儿则在撤退途中被数支利箭射中,血流不止而亡。
张将军身中数伤,最后被官军追的急了,往近处一座高山跑去,一路上血流如注,还在山上却恰好有些止血的草药。他胡乱拔了一些来裹在伤口处,又猛然剧痛无比,至把他疼得晕倒在地。
“哪里哪里,救死扶伤,援助苦难,乃是本分。”那老者走了进来,放下一包物什,也不多说,便飘然离去。张将军心里暗暗称赞此人颇有仙风道骨,但又诧异于他把什么放在了屋内。
只是重伤未愈,张将军又觉得头脑昏沉,于是倒头又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再醒来时,除了觉得腹中饥渴至极外,周身血液通畅,各处伤却是好了。
他想那桌上的一包物事里是否有些炊饼、果子,打开看来,却是几卷晦涩难懂的经书。
倒是经书底下,还有封信。
张将军把那信取出来,仔细研读数遍后,才慢慢放了回去。只见他突然仰天叹道:“我不过是个地主家里的少爷,当年考取功名时,未曾想到有今日。而后人以后见我时,也不会想我曾是个大街小巷里打零工的小厮。命运多舛,人生难测,如是而已。”
说罢,他便将那几卷经书郑重其事地拿起,面色凝重地翻阅起来。那经书封皮上赫然写着《太平清领书》。
窗外夕阳西下,马上就是黑夜了。
七、
这年这天,晴空万里。
张道长带着几个随从,来到十多年前绫儿殒命之处,烧纸祭拜。
绫儿的碑,是死后两年才立了起来;绫儿的尸骨,却再也找不到。
张道长穿着长尾拖地的道袍,头戴涂成金色的纸冠。想起当年和绫儿在山寨上缠绵亲密时的无尽温柔,张道长往往会摇头落泪。
烧完了钱纸,点上了香烛,张道长又拜了三拜,这才背过身来。
只见背后跪着数十名同样打扮的道人,当先两人,一人手持宝剑,一人手擎长矛。持宝剑者抱拳道:“还望哥哥能忘却少年男女之旧事,以天下苍生计....”
张道长淡淡道:“二弟三弟,我之前是如何承诺来?只待祭奠完爱妻,便举义军反抗朝廷。
何况今日祭奠的,不仅有我爱妻,还有马渠帅。”
众教徒都错愕道:“马渠帅乃是一大方的统领,一直负责联系各地信徒和在朝中勾结内应,在教中地位极高,为何要祭奠他?”
“马渠帅行事太急,事情败露,被朝廷狗官捉到,车裂于洛阳。”只是这张道长不愿说起,那马渠帅却是多年前自己在街头巷尾讨生活时的熟识,和他一起因为诈卖凶宅入狱的马方。
教徒都聒噪起来,纷纷说必报仇。张道长等众人发泄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此时的张道长自有英华内敛之人才,又有不怒自威之气势,举手投足间颇有威严,其他人听到他言语,都恭恭敬敬地跪下。
“十年前我被逼走投无路,却在绝境时遇见仙人,得《太平经》,学了救死扶伤的仙术,行太平之顺道。起初只是想接纳穷人,援救苦难,只是后来一则天灾不断,二则朝廷昏庸,各地官府草菅人命,鱼肉百姓。若是本朝天子受命于天,则如今可以说是苍天已死。”
他一边说,其他教众都高声和道:“苍天已死!苍天已死!”
张道长一边说,几个从人却悄无声息地把一个高大长须的老者带了上来。那老人被绑在一木架上,显然多日受拷打,面色痛苦。
“此人便是大贤良师当年考取秀才时,收受贿赂,从而使教主落榜的州府刺史!”一个随人厉声说道。那张道长缓步走到那刺史面前,说道:“你当年受那许多钱银时,可还记得我?”
“你...你是哪一年的秀才...啊,是也,我想起你了!”
那老者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看来的确是想起了。
八、
那年那天,细雨绵绵。
三个来自本州各处乡里的秀才站在殿中,要回答考官的问题,依据回答表现给予评分。
只是这门殿试也不过是个幌子,实际名额有二,早在这三个年轻人走进来之前,便已然确立。一个是家里给了钱银贿赂的袁公子,一个是和本州太守有亲戚情分的龚少爷。
“诸位,我朝现今政通人和,百姓和睦。只是有一郡县,水利不兴;农业不振,左近多有农民走投无路,而为盗贼土匪,为患一方;本地更有钱财雄厚之士族胁迫衙门。若是尔等前去那县任职,当如何处置呀?”
第一个答的是袁公子:“我以为,首先应调动州府大军,打造兵器,圈养马匹,杀上山去,剿灭土匪山贼,把头颅陈列于城门下,令城内百姓不敢再生二心。”
第二个答的龚少爷口齿不清,说了些没人听得懂的胡言乱语:“若是...则个...当令百姓多养猪,修缮官道...植树种田,锻炼民兵...”
刺史老爷听得颇不耐烦,只想快些了了这套幌子,早些回后堂去喝茶,再品尝品尝外派下属从外地寄来的美味卤猪蹄。
最后一个答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几个考官都是心头暗暗称赞:“真是一表人才!”
那少年虽说站在许多年轻人见了腿都会发软的封疆大吏面前,但丝毫不畏;目光如炬,相貌堂堂,真是光彩照人。
“我以为,若是有一人患了重病,当先以稀粥,缓和病情;再以猛药治之。此郡县内忧外患,可见是患病至深。首先,作为本县之长,我当亲身走上街头,号召民众不必再担惊受怕,本县之境况,我已知悉,旬月之内,必有改善;其次,再从本县的衙门入手,把那些平日里飞扬跋扈、行凶作恶者抓出来,以朝廷律法处罚,换上精明强干者,委之以重任;之后,才是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打击流寇,稳定地方。若是情况和缓,当在民众中传出消息,本县已妥善治理,从而把那些流失人口,或者外县逃荒逃难的难民吸引过来,壮大本县...”
那些考官倒还听得津津有味,虽说这套说辞有许多不合乎本朝律法,但此人言谈之中,自有一番考量,自有一腔热血。
可是刺史大人一个字也没听,眼看此人口若悬河,似乎要越说越久,便厉声喝道:“你说够了没有?本次殿试到此结束,参考秀才,下午到衙门外公示栏看结果。”他也没去看那个能说会道的秀才是何反应,便从太师椅上下来,走进后堂,泡了一壶名茶,悠闲地哼起小调来。
当年的刺史,便是今日被绑到此处的长须高大老者。
不止收受了袁家一千两银子的贿赂,此人在位期间还贪污赈灾钱粮,致使本州数千人饿死;暗地里谋害良善,资助城内流氓打手为自己效力,可谓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不过此人也算是颇有智慧,上下打点,竟然把无数失败政绩推到他人头上,退休时还被朝廷重赏,封为侯爷。
太平道的教徒慢慢数落此官种种恶行,最后张道长一挥手,教徒便一拥而上。若是说此人遭了千刀万剐,却也是便宜他了。
接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便传乎天下各地,而因马元义渠帅被诛,只好提前起事。
起义不久后,张道长便患上恶疾,只是不知这疾是不幸染上,还是因其违背了《太平经》所言而获得报应,却不得而知。起义不久后,张道长病死在军中,随后义军被击溃,起义失败,黄天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