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爸爸,伸伸小手,让爸爸抱抱!”
这是谁的声音?我把书包住院子里的小木椅上一扔,一溜烟跑去隔壁蒋爷爷家看热闹去了。
蒋爷爷是个单身汉,无儿无女。家里有三间屋子:一间卧室,一间堂屋,另一间算是储藏间,用来堆放粮食和各种农具。储藏间的侧面,用厚实的竹条交叉编织,围成一圈,顶上盖上瓦片,就成了一个能够从里面看到外面,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厨房。每当我从他的厨房外面经过,总能看到他在里面做饭、洗菜、炒菜、洗碗、刷锅、烧火、剁肉……
蒋爷爷是个勤快的人,自己家的农活总能早早地干完,村里好多家庭是人口多、劳动力少,每到农忙时节,即使马不停蹄地干活,依然总有干不完的活。这时,蒋爷爷就会主动到这些人家里,帮助他们抢播或者抢收。村民们对他赞不绝口。
蒋爷爷家怎么会有一个小婴儿?我跑到他家的厨房外,双手趴在竹墙上,眼睛透过缝隙看到厨房里好热闹:蒋爷爷在煎鸡蛋,给客人们做鸡蛋面条。三个中年妇女坐在小板凳上,面带笑容,正在逗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妇女们一边愉快地吃着煎蛋面条,一边夸赞蒋爷爷的厨艺好。记得那时,用煎蛋面条或者是白糖煮荷包蛋待客,就已经是对客人最高的礼遇了。
一阵家常拉完后,妇女们起身往田埂上走,那是她们回家的路。蒋爷爷抱着小女婴,跟在后面送客。在分手的路口,她们轮流亲了亲婴儿的小脸蛋,像是不舍,又像是祝福小婴儿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新家,然后消失在小婴儿的视线里。
从此以后,蒋爷爷有女儿了,他不再孤单了。小女婴的妈妈是一个花季少女,因为少不更事,偷尝禁果,悄悄生下了她。乡村里的女孩,将来要结婚嫁人,男方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由少女的妈妈和姨妈做主,将小女婴送到了蒋爷爷家。
小女婴的到来,让蒋爷爷手忙脚乱。一会儿布尿片湿了,一会儿拉便便了,一会儿肚子饿了。蒋爷爷不是在换尿片,就是在洗衣服,或者是冲奶粉。孩子哭个不停,蒋爷爷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蒋爷爷给小女婴取名晓晴。按辈分我应该叫她姑姑,可是这么个小婴儿,怎么能做我的姑姑呢?我和蒋爷爷商量好,她叫我姐姐,我叫她晴晴。
晴晴一天天长大,蒋爷爷越来越爱笑了。他的生命有了寄托,他看到了希望。
晴晴从刚来时的一个小婴儿,逐渐学会了爬、走、跑、跳,学会了说话,学会了唱歌、跳舞。当她第一次叫出“爸爸”的时候,我看到蒋爷爷笑了,含着眼泪笑得很开心。
一转眼,晴晴上学了。农村的孩子上学,都是村里的小孩子跟着大孩子一起去上学,哪里有人接送。可是蒋爷爷却把晴晴视为掌上明珠,亲自送她上学,接她放学。有时宠爱起小公主来,还会在路上背她走上一两段路程,让其他小孩羡慕得要死。
回到家里,厨房里总有蒋爷爷刻意为晴晴准备的水果、零食,让她先充饥,自己就围着锅灶做饭,一边听女儿讲述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一边“哦、哦”地回应着,简直美得合不拢嘴。
晴晴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爱笑,嘴巴像抹了蜂蜜似的,逢人就叔叔长婶婶短地打招呼,帮助爷爷奶奶们赶鸭赶鹅,跑得比兔子还快,和小伙伴们玩耍,也总是友善大度。邻居们都夸赞蒋爷爷福气好。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间,晴晴小学毕业了。村里没有初中。远在十公里以外的镇上,才有初中。晴晴从小和蒋爷爷相依为命,蒋爷爷心中万般不舍。
这时,晴晴的外婆出了一个主意,把晴晴接回她家去生活。她家离学校近,这样一来,晴晴就不用来回奔波,外婆一家人还能照顾好她的吃穿住行。蒋爷爷一听,只要不让女儿受累,竟是一百个愿意。
以前每到放学时分,蒋爷爷总会站在自家的屋檐下,远远地望着从家门口伸向学校的乡间小路,等待着晴晴又唱又跳地飞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晴晴上初中以后,蒋爷爷每到放学时间,依然会望着门口的小路,只是他再也等不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开心果,眼睛里一阵失落。
晴晴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人议论蒋爷爷,说他是养了一条白眼狼。也有人说,晴晴的妈妈从小遗弃了她,现在看见孩子长大了,要把她接回去一起生活。为了培养母女的感情,必须断了与蒋爷爷的关系。总之,蒋爷爷是再也见不到晴晴了。
蒋爷爷的生活恢复了平静,过着孤单的日子。
一晃五年过去了,蒋爷爷病危,村里人轮流照顾他,他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清明节到了,离开蒋爷爷家几年的晴晴,跪在蒋爷爷的坟前,没有嚎啕大哭,却一直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