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务员考试中“找关系”

公务员考试之热,已经发展为现今甚至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可更改之势。国家公务员、省公务员以及事业单位等考试接连不断,每年,全国考生总数有近千万。在这样一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形势下,公考培训机构四面开花,同样也滋生了一些以“找关系”为由的骗子。

我们经常能听到关于公务员考试找关系的小道消息,比如某同学找了关系、打了招呼,面试直接大比分反超原来的笔试第一名。关于这样的版本我们听过不下十种,很多人都像知道了惊天真相一样,四处宣传,还有人自我安慰,“难怪我考不上公务员,原来他们都在作弊!”。

久而久之,那些几次都没考上的考生,特别是考生父母,产生了这样的印象:没有关系去考公务员,简直就是徒劳。


1/4

在S市上班一年后,我再次通过自身的努力,考上了家乡的公务员。

上班的头几天,竟频繁接到当时找关系的“大官”和一个陌生男子来电,他们咒骂我不支付酬金,还说要派人来打断我的手脚,让我生不如死。回想刚跟“大官”接触时,那人是多么的大方儒雅,而今言语恶毒,简直判若两人。

90年代初,我出生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父母能吃苦、人勤快,跟多数同村人比,他们努力赚着不多的辛苦钱,供我读完了大学。大学毕业后,父母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考上体制内的工作,过上安稳的生活。他们觉得,只有进入体制,才算是丢掉了种田的“锄头”,是真正的“翻了身”。

由于专业就是师范类,2014年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参加了几次公务员、事业单位和教师考试,但笔试分数都很落后,无缘面试。

之后两年,我去外面找了工作,还开了网店,但窝在家里的网店工作,父母是非常不认可的。开了一年网店,看着仅仅四位数的存款,我对未来再次充满迷茫。

在父母的极力劝说下,我再次回到老家,边开网店边考公务员。这以后,我逢考必去,哪个地方有考试,就去哪里考。省里的、地级市的,哪怕是离家几百公里的偏远县城、乡镇,我不放过任何一个考试机会。

考得多了,也进了几次面试,但每次笔试成绩靠后,面试也无法逆袭。有时候,父母会皱着眉说,“是不是人家找了关系,你才总考不上。”

对此,我总是坚定地说,“现在面试很正规,考官大部分是外地抽调过来,考试前考官和考生都需要抽签决定考场,每次考试都有很多考官,总不能个个去找。而且,我有几个同学都考上了,也没听他们说找关系。”

我心里明白,考不上的原因,主要在于自己笔试成绩靠后,如果能在笔试中拿第一,凭自己的面试经验和能力,考上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7年,我终于在一次考试中拿到了岗位笔试第一名。这次,我对考上的信心倍增,只要面试再拿第一,就一定能考上。

但是,我的笔试分数,只比第二名的对手高2分。面试是考试中至关重要的环节,面试一分能当笔试两分。这就意味着对手的面试分数只要多1分,就会被反超。此次面试对我来说,压力和挑战不可小觑。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开始在家全力备考面试,偶然也会去父母开的小餐馆里面帮帮忙。在父母开的小餐馆里,经常会有一些同乡的中年男子来吃饭,他们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公司老板。

听说我进面试了,他们都说最好要去找关系,要不然笔试第一也没用,会被别人挤掉,还跟父母讲了几个身边的真实案例。

父亲听说要找关系,开始担心起来。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的姑姑曾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后面只能改名重新考大学。在这一时代背景下,上一辈人更加坚信,要吃公家饭,没有关系,怎么行呢?

父亲连忙问那几个同乡,是否能帮忙找找关系,他们认识的人多。因为经常在店里吃饭,跟父母的关系不错,便欣然答应了。

晚上回到家,我跟父母讲起“找关系”的事,再次说起了面试考场的规则,认为不可能找到关系,想以此说服他们放弃。父亲有自己的考虑,看着我考了几次都没上,他开始相信背后关系的操作,“机会不是总有的,好不容易进了面试,不要又泡汤了。”

父亲的话戳中了我的痛点,自己的考试机会不多了,毕业三四年还一事无成,如果这次考不上,真的不知道该去干嘛。这次能考上,就是最好的结果。我内心也动摇了,万一找关系真的有用呢?于是,我妥协了。

经打听,一个常来店里吃饭的周总经理说可以帮忙问问。他让我发了一些基本身份信息给他,说关系人要先了解一下。

周总是个实在人,他说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有个战友在我所考的S市认识“大官”,他是托战友再去找的关系,并且,跟战友说我是他的亲外甥,战友也跟那位“大官”说我是自己的亲外甥,若不这样说,“大官”是不会愿意帮忙的。

“大官”同意帮忙后,周总建议我和父亲去S市当面拜访一下他,见面谈更好。于是,父亲准备好烟酒礼品,准备隔天一早就出发去S市。


2/4

第二天一早,我和父亲驱车两小时赶到了S市,并跟“大官”约定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等了没多久,一辆老式的桑塔拉停在他们面前,确认后,里面开车的正是“大官”。这“大官”的年纪看起来已经退休,穿着宽松休闲的衣服,慈眉善目,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他招呼我们上车,但车子太老旧,车门从外面竟打不开,“大官”连忙拉着身子从车内打开了门。

“大官”说先带我们去个地方,一路上,“大官”跟我们闲聊:自己是北方人,小时候跟随工作调动的父母来到南方,之前在S市某部门任要职,所以认识一些领导。

几分钟后,“大官”的车子停在了S市人社局,这是组织此次事业单位考试的单位。“大官”直接带我去见了负责组织考试的科长,并让父亲在外面走廊等候。在办公室内,“大官”和科长简单问了我的备考情况,让我好好备考,之间并未谈及找关系之事。

几句后,便带我出了办公室,并把父亲叫道到走廊尽头,问有没有带现金。父亲连忙从口袋掏出钱包,说事先并不知道,所以身上只有2000现金。“大官”笑着说:“2000正好,送2000不算违纪,超过2000就算了哦。”

接过父亲手中的2000现金,“大官”独自一人进了科长办公室。我注意到,在进办公室前,“大官”就把钱放进了自己口袋。我没多想,可能是“大官”怕被外人看见吧。

没多久,“大官”出来了,并叫我们先回家等通知,自己会尽力办好。父亲说了感谢的话,并邀请“大官”吃中饭,大官说有事等下次。出了人社局,“大官”把我们送到了之前停车等候的地方。父亲从车内拿出烟酒递给“大官”,“大官”推辞了几次才收下,之间还一直说“不用,不用”。

回去的路上,我和父亲讨论,看这“大官”的穿着和开的车子,不像是一个坏人,还迟迟不收我们的礼,倒像是一个勤俭节约的好官。看来这个关系,没找错。

几天后,父亲接到“大官”的电话,让我们准备好10万元,以及准备好我的个人照片8张,需要分发给考官,并约定考试前一天在S市碰面。

那个时候,我家里贷款买的房子刚刚装修,父母的餐馆也刚刚有了起色,转店费都还没转回来。10万块现金是拿不出来了,我开始有点动摇,这钱父母要好几年才能赚回来啊。

我焦虑地跟父亲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要花这么多钱,万一被骗了怎么办。”父亲依然很坚定,“没钱可以借,往后还能赚,机会没了,可就啥也没了,人家好多有钱的想找关系都找不到。再说,等你工作了,这个钱一两年就赚回来了,眼光要长远。”

我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也不忍再反对。于是,父亲去银行借了钱,我去打印店印了照片。这一来二去,本就一个月不到的备考时间,留给我的已经不多了。想起在人社局时科长说的话,我还是要好好准备考试。

备考期间,我还是会去网上搜索,了解一些面试是否可以找关系的信息,有人说行得通,也有人被骗的报道。有一条新闻记得非常清楚:一男子冒充“处长”诈骗,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小周因分数不够托其“找关系“,因为过于相信男子,小周不仅被骗数十万,还因备考疏忽,错失上岸机会。

我明白,关系虽然找了,但备考还是不能放松。

面试的前一天上午,我又在父亲的陪同下,来到了S市。这是早就跟大官约定好的,今天要交钱,和交我的照片。


3/4

这次来S市的,我们最先见到的,还有对此次找关系起到关键作用的人物,周总的战友--唐总。

这是我们和唐总的第一次见面,唐总一见我便说,“别忘了叫我舅舅哦,可别让那大官识破了。”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说是重要亲属,“大官”才肯帮忙。

唐总说他跟“大官”是老相识,两人关系很好,这次操作,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说着,便打电话给“大官”,说自己已经到了S市,已经安排好了中饭,让“大官”早点过来。

这唐总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吃完饭后,唐总带来的几个朋友说要去附近的景点玩,我想,这帮人刚蹭吃蹭喝,现在还要蹭玩,可怜的父亲又要花上一笔了。

安排好唐总一帮人后,我和父亲带着“大官”来到住宿的宾馆。我把个人照交给“大官”,父亲没来得及取钱,就把存有十万元的银行卡给了“大官”,说事成之后必定告知密码。

“大官”没有意见,立马说可以,他信得过我们。大官临走前,父亲多了一个心眼,跟“大官”约好,我的面试分数一定要比第二名高,并且,父亲还在与“大官”的谈话中录了音。

面试考场上,我抽到最后一个签,中午一点多才面试完,自己的面试分数已经知道。出考场后,见到在外等候的父亲,我连忙让他打电话给“大官”,看是否得知了对手的面试分数。“大官”说自己问问,随后回了父亲电话,说暂时还不知道,让我们等等。

可我等不了,因为自己之前就问到了考试对手的手机号,所以我想到可以直接问对手,这是最快知道对方分数的方式。我既期待又紧张地给对手发去信息,当看到对方发来的那个数字,我慌张了,对手的面试分数比我高。

父亲也被吓到了,我立马调出手机计算器,对我们的笔试面试分数进行换算,总分一加,幸好,是我的总分更高。

此刻,我是高兴的。但是,想起父亲事先跟“大官”约定好的:我的面试分数一定要比对手高。可现在,我的面试分数是比对手低的,既然“大官”疏通了关系,怎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呢?还好我的总分是高的,否则肯定被对手超过了。

根据现在的情况,我敢断定,这“大官”肯定在骗我们,他根本没有找关系,或者说,他根本找不到,只不过是利用我能考上的概率,骗我们的钱。

父亲有点不知所措了,问我,那钱还要不要给大官了?

我说,这“大官”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分数,所以也不知道我考上了,看下一步的情况再说吧,暂时别给他了。

父亲听了我的,静观其变。

几天后,直到面试成绩在网上公布了,“大官”才给父亲打来电话,说我考上了,并要父亲说出银行卡密码,自己要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支付酬劳给几个考官,以及上次见到的人社局科长。

父亲以在忙为由暂时挂断电话,并立即跟我商量如何应对。

我再次断定,“这所谓的大官,一定是个骗子,第一,他既然能够帮我在考试中找到关系,为什么在成绩公布后才知道分数,难道提前问不到?第二,也是最关键的,我们已经事先约定好面试分数要比对手高,可实际却是低的,他当时并没有对这个约定提出异议。这些足以说明他没有帮我们找关系。幸亏我有好好准备面试,要是分数相差大,真要被逆袭了。”

父亲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刚才电话里,大官的态度明了,说是他找各个考官帮助了你,你才考上,现在他要给那些考官钱了。”父亲陷入两难,便问这次找关系的第一条线--周总。周总说,自己和战友是一心想帮助我的,他们两人可以不要中间费,但是“大官”说的钱,必须到位,就算是骗的也要给,不要撕破脸。

父亲深思熟虑,这钱要是不给,可就得罪了几波人啊,他心里是害怕的,便跟我说,“就算他是骗子,这个钱也还是给了吧,免得生出事端,这些人可不好对付。”

我还是抓住“大官”是个骗子不放,如果他真帮了忙,我愿意出这个钱,可对于骗子,我一分钱也不想给。我心疼父母借来的钱,坚决要求父亲不能给。父亲经过慎重考虑,“反正往后也不会再跟大官来往,大官的钱不给,作为中间人的周总和唐总还是给点辛苦费吧。”

因为一直都是父亲在解决这件事,后面跟“大官”发生的事,我也没再管了。

通过后面的体检、政审一系列环节,我的铁饭碗稳稳地端上了。试想一下,如果当初我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找关系”上,不去好好准备考试,还能端上这个铁饭碗吗?


4/4  

我从母亲口中得知,“找关系”后面发生的事,父亲没跟我说,也让母亲不要告诉我,怕我担心。其实,那大官在此后一年时间里,多次联系父亲。每当父亲提出当初的约定,并说自己有录音证明,大官都矢口否认,并威胁父亲给钱。

在父亲多次提出报警下,“大官”才作罢。

在一次聊天时,我给朋友小Z讲了自己的故事。没想到,小Z也给我讲了自己“找关系”的故事。

小Z在一次进面试后,通过亲戚的介绍,找了当地人社局X科长培训面试,说是培训,只不过是听听小Z答题,胡乱指点一二罢了。

因为小Z笔试成绩排名靠后,要逆袭上岸,有点艰难。X科长在培训结束的那个下午,对小Z说:“小Z啊,通过这几天的培训,你这面试水平真的不怎么样,很危险啊,而且,你排名那么后,估计没什么希望。”

小Z听了顿时有些失望,问:“X科长,那咋办,我真的尽力了,我会好好再练练,争取考个好分数!”

X科长把小Z叫到一旁,说:“这样吧,我在地区XX局认识领导,明天我坐上午九点的火车,替你去地区跑一趟, 你去买几条烟,我带过去,到时候花个几万块打通一下关系。”

小Z一听,眼睛笑的眯成了缝:“好啊!X科长,我马上就去买烟,别说几万块了,要是能考上,10万块我也愿意啊。”兴奋的小Z赶紧跑的去朋友的烟酒店,买了几条好烟交到X科长手上,笑眯眯地说:“X科长,明天就有劳您了!”

傍晚,小Z接到烟酒店朋友的电话:“刚才有个胖胖的人过来退烟了,我看那个烟就是你刚才买的,那胖子还让我多退点钱给他。”原来,小Z买烟的包装袋上印有店名,这X科长顺藤摸瓜,还想去原店铺退个好价钱。

小Z不懂这X科长退烟是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怀好意。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他跑到X科长办公室,发现X科长还在,但还是遏制心中的怒火说道:“X科长,您不是上午九点的火车吗?”

这X科长若无其事,淡定地说:“哦!我上午有点事,今天就先不去了,改天再去,小Z,你放心。”

“X科长,我听说,您昨天去我朋友那退烟了,那烟是我在朋友店里买的。”

这X科长脸皮厚的很,依旧不慌不忙:“小Z,你买的这个烟啊,领导不喜欢,我是准备给你换成别的,你可别多想啊!”

后面,这X科长借有事走开,这事也不了了之。落榜的同事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在第二年如愿上岸。

找关系被骗,绝非个例,一定大量存在。偶然看到网友讨论考试找关系的事,我也会提醒他们,千万不要相信正规的考试能找关系,当心被骗。可有人觉得我才是骗人,甚至批判我:世界这么大,对家里有背景的人来讲,找个关系算什么,你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几年工作所见,我也更加明白,正规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考试,是非常公平的。在我工作的第一个单位,有五六个做合同工的同事,其父母都是当地的大官,这些同事一直在考公务员,可至今就是没一个考上的。有同事还跟我说,自己家里有亲戚任大官,有一次进了面试,大官直说操作不了。

所以,真正想帮助你的人,只会给你最好的建议。而多数是想骗你钱财的人,损失钱财买个教训倒没什么,可怕的是沉迷关系,从而放弃努力。

回顾中华民族的发展历程,苦难时期可以说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新时期则迎来了“人间正道是沧桑”。之前公务员考试是否存在“找关系”,已与我们无关,相信现在只有坚守正道,才是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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