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过留在这个城市吗?”
“我的家不在这”
“家?什么又是家呢?”
这一天是感恩节,店里像往常一样。
“当然是家人在的地方”我把核对好的账单交到鸽子手里,告诉他我对于家的定义。
“没有父母和爱人,何来的家,勉强有个故乡罢了”
鸽子,对于我来说,女儿和母亲就是家。但我没有说出这句话,我怕伤了他,可我也怀疑这些是否能使他受伤。
我亦是迷茫的,就像被黑夜吃的死死的找不到一丁点方向感,在这陌生的城市,寒冷的隆冬,心漂泊不定。
“今天是感恩节,如果有空,晚上你们仨来我家坐坐吧”
这是我第二次去异性家做客,鸽子家很宽敞,也许是因为陈设不多的缘故,他好像极其喜欢灰色,房间里总能或大或小找到些灰色的物品,还好我带的是百合,原本想挑些俏皮亮丽的花,后来想还是白色保险,我还不太了解鸽子,对于他的喜好拿捏不好。
仍不善于在两个人以上的场合里表现得自如,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但是注意力都被客厅架子上反面朝上的相框吸引。我想象它们正面的样子,相框里的人会是谁,和主人又有怎样的关系,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什么样的故事。思考这显然比他们沉闷的谈话有意思的多,我时常不明白,人明明没有很多话题,还要牵强地天南地北扯上一番,明明都知道沉默会让人舒服的多。
我并不太喜欢店里另外两个年轻人,不是一个拍子显然聊不到一起,可是鸽子让人平和得多,和他对坐,沉默不显不适,谈话又不感矫情,但是我总觉得他平静的背后曾燃烧过一场或许我都未曾见过的大火。谁不曾有自己难以言说或无力提起的过往,尤其是他那样一个帅气温润的男人,但过往是留给故人的。
做客拖拖沓沓地持续了三个多小时,鸽子说要开车送我们三个回家,路上他说明天可以歇一天,算是感恩节假期,车里立刻沸腾了起来。其实这于我都是可有可无,上班我还能混日子,不上班就要和自己独处,我不想被自己的想法折腾地精疲力竭。
“映蓉,明天有什么计划吗”我的思绪被鸽子的声音拉回
“嗯—也没什么,打扫卫生吧”
问完这句,一路上他就没有再和我说话,我也安于静静听他们的谈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是最后一个被鸽子送回家的,明明按路线,我可以第一个到家。我没问,他也没向我解释。
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没有开收音机,也没有谈话,我斜靠着玻璃看窗外闪过的霓虹,店铺,车子,黑影,车里的空气似乎被挤压浓缩,变得潮热,眼前的景物仿佛变得漂浮不定,心脏一点点变钝,一点点失去了感觉。
“到了,映蓉”我睡着了,睁开眼一眼看到了小区门。
“我怎么睡着了”有点懊悔,丢他一个人开车。
“没事,今天晚上的话题显然太无聊了,哈哈,现在才睡着是你太给面子了”
我仿佛从内后视镜里看见鸽子向我调皮地眨了眨眼,再仔细看他却一脸平静地表情,我是睡迷糊了吗。
“还好吧,谢谢你今天的邀请,还亲自送我回来”
“别客气”
鸽子送我下车,我们就站在小区门口,晚上的冬天奇特地冷,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今晚的他有些特别,眼睛很亮,就像身后的路灯,可周身又像是笼罩在雾霾里,隐隐约约的悲伤让人看得那么不真切。静静站了一会,只是几分钟,可我觉得就像是地平伏线,那样漫长无边。他没有说再见,上车,驶出了我眼前。
隆冬来之前,叶子的围巾织好了,被我挂在阳台上,尽可能地汲取阳光。翻着她的照片,脑海里都是她的笑、哭和睡脸,小时候的她安静瘦弱,饭量也很少,小猫一样,好像随时都能从我手心溜走。在数着日子中叶子慢慢长大,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也敢和小朋友们玩耍,热爱小动物,热爱自然,像所有正常阳光的孩子一样成长着,我从心里感恩上苍,叶子没有受到我们的影响,或许这得益于我温柔善良的母亲,但叶子的教育显然比我成功,她那种即使是孩童的勇敢,也是我无法企及。
不聪明的我自学起了吉他,每天都会练习一个小时,生活被安排得忙碌,这使得睡眠变好转了些。咖啡店的工作不忙时,我就在文档里编点小文章,慢慢地就存了几十篇。有一次,鸽子问我整天敲些什么,我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让他知道我在写字。写字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我始终认为,透过一个人的文字可以或多或少看到他的生活,或者交流无法看到的一些想法,我很怕身边的人看到,有种睡觉被偷看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写日记?”鸽子坏笑地看着我
“我用笔写日记”白他一眼
“那你问什么遮住不让我看”他的脑袋突然凑过来
我边推开他的脑袋边有点恼羞成怒地喊他走开,他跳到一边,可能觉得有点过火了,像孩子般挠了一下头,自顾自地嘿嘿笑起来。我关掉文档,开心地看着他,“无事编点小故事,很幼稚,不好意思让人看”
“那正好让我给你修改修改,我上小学时写作文可是很好的”他眉毛一挑,舒适地靠在吧台。
我第一次认真看鸽子,他的双眉浓而长,充满粗犷的男性魅力,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又那么温暖,薄薄的嘴唇,上翘时有些冷酷,可只要一笑,冷酷就变成了温柔,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从前我从未曾发现他也是个漂亮的男人,也许是他的沉默与脸上的世故遮掩了他的美。
我从沉思冥想中回神过来,发现鸽子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好像要把我看透,我心里一惊,懊悔自己竟然呆呆望着他半天,我同样沉着地看着他,没有不自然地装出自己没走过神的样子,淡淡一笑。
“小学的成绩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呀,也许是你数学太差,语文老师想给你鼓励”我朝他眨了眨眼。
“哈哈,大丈夫不和小女子争论旧事”他伸展着胳膊走开了。
我看着屏幕,叹声气,这声叹息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挤在地铁里,看着窗里自己的脸,细碎的刘海遮住了耳朵,头发长了,自从来这里后还没剪过头发,它们就像没人管的野孩子,肆意生长,人可以不去想时间,但时间可以用无数形式提醒着你,它慢慢走在你生命里每一个瞬间。
晚上与母亲和叶子视频过,想母亲说的每句话,要过年了,何时回家。
不愿去动那份文件,想起心就抽痛起来,来这里的目的是找回沈青,可现在我觉得他的面容那么模糊,离我越发的远,那个我生命里的少年似乎以诀别的方式离开,以这份文件为开始和结束,画上休止号,没有告别与解释。
越想越多,思想不受控制,心痛也无法止息,满脑子都是曾经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给你带回来个人,你们聊,我回家了”耳边响起的是王婷的声音,她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烟酒味,带着一个男人,带着我的宣判书,这次我再也不能逃下去了。说完她在男人的面前,弯下腰吻了我的耳朵后,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