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南方的城市下了两天的雨,潮湿的味道粘附在衣服、地板和玻璃。城市的春,下起了绵绵细雨,枝头微颤枯黄的叶铺满了整一条街。杏色的裹层,酒杯相碰的声音,棉麻鞋子湿透了边的粘稠感,雨滴顺着伞沿滑落的弧度……有人说,这城市没有秋冬,所以才让春夏美的如此不像话。
本该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一个角落,带上一本或几本书,揣上一瓶酒或一壶茶,听着雨水击打铁质的屋檐,写写没来由的思念。春天的雨,让思念变得稠密,潮湿的季节,像想念晴天一样的想念你。尤其当我一个人从一个陌生的地铁站走出来,撑着伞走进一片宽阔、渺无人烟的地方,我回头看着排列在地铁口密密麻麻的共享单车,回神瞬间才觉得自己的孤独,发自内心的陪伴渴求。我顺着工厂的外沿绕了一圈半,走到有几户人家的巷子口,这里没有大的马路,只有狭窄的过道和低矮的平房。
雨依旧在下,越过耳机里的音乐,我似乎隐约的可听见外面雨水汹涌的呼喊。我走过狭而长的小巷,每一步的脚掌落地,有规律节奏的行走,似乎是一个咒语,一个“上”一个“下”,反复练习多遍,我好像看到了前头童年的的玩伴,个子矮小,长得还算健壮,蹦跶蹦跶的踩着格子往前。我们那会称之为“跳格子”,来了城市以后,发现农村和城市有一道天然的屏障,你必须慢慢的忘却以往的做法,对于人生,对于情感,或者是什么别的,这显然是两条迥异的道路。来了城市的每一天,都是在逼迫自己去学会这里的呼吸方式,学习这里的生活步调,连走路的姿势,你也慢慢的改变了。
我曾在这座城市里,流连过好几座村庄。回到村庄的那一刻,熟悉的疏离感铺面而来。熟悉的是这是一座村庄,和我生活的小镇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抽水的井、手摇的磨、盖房子的红砖瓦……疏离的是我从小镇离开来到了城市,又从城市回到了村庄,从熟悉到陌生,从陌生变成习惯,最后剩下的只有不想去适应的疏离感。我听着旁人眉飞色舞的讲说这里的特色,我看着他指着一个手摇的磨对一旁的朋友解说得唾沫横飞,笑声在他们中间连绵不绝。我看着他们,视线的焦点逐渐模糊,我也笑了。这种怀疑而深信不疑的恐惧,时不时的都在我脑海里重演。
我们一开始都是城市里的陌生人,害怕、恐惧和内敛。从迷路在地铁错综复杂的线路转换中,到熟悉的掌握了每一条线路晃动的频率。从迷失在城市里的每一个街口,到熟稔的念出每一条道路的名字。我们让自己习惯城市的生活,适应城市的生活,好像你已经成了这个城市里熟悉的人,却依旧不属于这种城市。这就是每一次我坐在回家的动车上时常会想起的事情,我们斗志昂扬来到这里,在纵横交错的城市轨道中,努力的生存下来,却时常抓不到生活是什么。那趟奔驰往返家乡的动车,我坐了很多次,好几次我都想,要不就算了吧,就留在小镇里吧,可当我回到小镇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除了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我也成了这里的陌生人。这种瞬间醒悟的感觉,让我恨不得再度踏上那座返回城市的动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永远的留下来,至少在那之前,我更愿意去更遥远的地方。为什么喜欢遥远的地方呢?或许就跟喜欢遥远的人一样,哪里有光。
那天的路坑坑洼洼,那天的雨绵绵不断,那天的思绪杂乱无章……我时常被铺天盖地的思绪追赶着连连跪地求饶,白天躲过的快活,在夜晚折磨着我。有时候一觉醒来,顿然觉得左右侧的太阳穴像是要炸开一般,钻心的痛。有时候醒来好像没那么痛,但是下意识里总会觉得那里不对劲,或许病痛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
这个城里偏远的小村庄,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零星几家店还开着门营业。我自顾自的往前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将走过的路一一记住——回来的方向,不能迷失在春天的雨里。因为思念是粘稠的,走不出的忧伤,就像消失的晴天。
我在那片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一个人撑着伞转圈,我的舞步丑极了,但是雨水滑落的角度美呆了。它们从地面升腾而上,汇聚成云,被风翻涌,下成雨,落在我思念的人身上,砸在我自己隐秘的内心。
这一件小事,无从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