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把家庭当作治疗单元
引言(斯图尔特·皮多克)
萨提亚在什么时候、基于什么目的写这篇文章,我不得而知。它所参考的最新文献写于1964年。然而,它对于联合家庭治疗(治疗不但指向个体,而且指向个体组成的家庭)基本原理的新颖而清晰的表述,使其在任何时候都具有重要的价值。萨提亚关注基本的三人家庭,即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母亲和孩子,并在后来的作品中将这一理论扩展到其他更复杂的家庭结构中(参见本书的第三章和第四章)。
这篇文章请我们将每个家庭看作一个动态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静态的结构。家庭有它运作的规则,这些规则也是家庭成员的工具。他们用这种工具来维持或改变自已在家庭中的地位,维持自己的身份和生存,同时也维持家庭的运转(但未必开心)过程。这种观点恰巧吻合了社会人类学的观点:家庭是社会发展的一部分,社会通过家庭的延续和发展而得以发展。同时,这种观点对个体行为与团体行为或微观系统与宏观系统间关系的关键问题有直接影响,这也影响了20世纪60年代的社会人类学和社会学的思想。
萨提亚在这里阐释了一种治疗观念,即治疗是一个标准的过程,将个体和团体从不良的(功能失调的、异常的)生存状态改变到理想的(功能良好的、和谐的)生存状态。功能良好的家庭能够使它的成员发展出自身的独特性,这和功能失调的家庭的成员调整或改变自己以适应家庭规则是迥然不同的。对于萨提亚来说,真正的家庭治疗必须要促进成长。
人类行为的最新研究对行为的意义和原因提出了多种解读,相应地,治疗手段也更加多样化。基于这些经验与研究,在治疗中把家庭当作处理单元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将家庭作为一个治疗单元意味着所有的家庭成员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会见一个治疗师或者男性和女性的联合治疗师。整个家庭被当作一个系统来看待和处理,这个系统由家庭的建筑师——成年男性和女性最初发展起来。
任何一个家庭成员在特定时期的症状都是家庭系统功能失调的表现。被确定为患者的症状表现者则被看作发出了扭曲的、拒绝的和成长受挫的信号。同时,他本人也是一种信号,显示了他和抚养者(那些曾经提供或持续提供养育、经济支持和指导的人)之间存在痛苦、不适或者烦恼等问题。家庭治疗处理的主要是成员之间互动和沟通的观念和过程。
在开始观察一个家庭系统前,可以提醒自己说任何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会不可避免地忠于他的家庭系统,因为家庭是他生命开始的地方。如果这个系统是开放的,那么他可以利用这个系统成长。他会持续地进入这个系统,并最终随着长大成人而选择离开这个系统。然后他自己又成为发展家族支系的建筑师,与来自另一环境中的另一个人互动。家庭作为一个开放的系统,它需要规则。这些规则令家庭开放、直接、明确并恰当地面对变化。家庭需要有发展和重塑的能力,以便应对人生中不可避免要发生的三种变化,它们是
1.个体成员内在的变化:例如,发生在从出生到成熟期间,对权威、独立、性特征及生产力的使用和理解的变化。
2.家庭成员间的变化:例如,从孩子出生到成熟,成人和孩子之间的变化;在孩子出生之前和之后,家庭成员生病或者受伤、丈夫和妻子的年龄增长等带来的变化。
3.社会环境要求的变化:例如,战争、新的工作、学校、邻居、国家或者新的法律所要求的变化。
如果家庭系统是封闭的,它将试图通过维持现状、否认或者歪曲来应对这些不可避免的变化。这样,在变化的存在和对变化的承认之间必然存在差异。只有处理这种两难困境,生活和关系才能继续。
因为变化必须要应对,没有功能良好的方式来接纳这些变化的家庭系统就会出现功能失调。一般而言,如果一个系统的规则是要按照过去的方式来看待现在,这个系统就会出现功能失调,而如果系统的规则可以跟随现状改变,那么这个系统将是功能良好的。当面临变化时,功能失调的家庭就会产生症状。
起初对于行为问题(异常行为)的处理主要是针对症状表现者本人,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儿童指导诊所的出现。在儿童指导诊所里,母亲和表现出症状的孩子一起被观察。在最近,父亲也被纳入其中。这之后出现了婚姻咨询或者婚姻治疗(同时包括丈夫和妻子)。
现在家庭治疗的理念包括了每一个个体及他们各自承担的角色: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此外,凭借经验,我们看到家庭的起源和配偶选择与成年男女各自带着的儿时蓝图有关。症状被看作个体携带的、关于家庭及家庭规则的表现。治疗不仅要理解症状表现者,还要理解他的家庭,即整个家庭系统。这也就意味着,症状像精神疾病,父母身上的精神疾病暗示着在婚姻关系中及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出现的功能失调。同样,儿童身上的症状也暗示着婚姻关系的功能失调,所以通过会见整个家庭,我们既可以提供治疗,也可以进行预防。
我们相信,通过观察和学习来理解家庭中的沟通,可以发现支配每个家庭成员行为的规则:
1.自我和自我的呈现,“我可以如何表现?”
2.自我和对他人的期待,“我又对你有什么期待?”
3.自我和家庭以外世界的运作,“在家庭以外我可以做什么?”
家庭成员没有必要意识到这些规则,我们相信这些规则会在互动中形成,并被每一个试图生存、成长、与他人亲近和具有生产力的人获得。
因为每一个新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没有关于如何与他人互动的蓝图,所以他必须从出生开始伴随着成长而发展这一蓝图。这一蓝图的形成之初,必然由他身边的人塑造。这些人是那些提供养育、经济支持、行为指导的人,是提供他将来可以成为的榜样井试图保证他的生命的成人
很多成年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作为孩子榜样的重要性。他们以为孩子只能看到和听到那些被要求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如果父母之间的交往方式及与外界的交往方式和他们要求孩子的行为方式不一致,孩子就会觉察到这些不一致。因为孩子受到成人允许讲什么的规则、自身判断能力的缺乏及完整的报告符号的限制,所以成人误以为他能够成功地标定儿童看到和听到的东西,父母们也相信孩子没有接触到他们不让孩子看到和听到的东西。然而在家庭治疗中,我们相信孩子的症状就是一种扭曲,这显示出他们过去经验和现在经验之间的不一致。如果孩子必须处理这些重要的不致,而又不能公开谈论这些不一致的话,孩子的成长就会受到限制。这些不一致可以在家庭沟通方式中被发现。通过观察和理解沟通的方式给予、接受、澄清意义,我们可以分析沟通方式;说话时对词语的运用、声音的声调和节奏、面部表情、身体张力和姿势也会呈现出沟通方式。然后我们来分析在沟通过程中真正发生了什么,以及产生了什么样的联合决定和理解下一步,我们检查下面几个过程,以明确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可以这样提问
1.每个人是如何呈现自己的独特性的?
2.如何做决定
3.如何对差异做出反应?也就是说,明晰下述规则
(1)证明自己和确认他人的独特性和个性的规则;
(2)做决定的规则;
(3)承认差异的存在、运用差异并对差异做出反应的规则。
治疗中,我们的目标同样涉及上述对家庭沟通方式的分析。
我们试图使家庭系统发生三个改变:第一,在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家庭中的每位成员都能够一致并且全面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关于对自我和他人的感觉和思考;第二,跟每一位家庭成员说话和联结的时候,应该以他的独特性为基础,因此,所做出的决定是基于探索和协商而不是基于权力;第三,差异被公开承认,并且促进成长。
当实现这些改变时,家庭内部的沟通就会产生适宜的结果,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和决定与他们的年龄、能力和各自在家庭中的角色相符,与所处的环境相符,并且能够促进家庭共同目标的实现。
让我来举一个简单的关于沟通规则和行为之间关系的例子。现在你承诺对我说的话提供反馈,但是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里的规则是你不能直接问我,因为害怕暴露你或者我的不足(从而得出你或者我是不好的、有病的、愚蠢的或者疯狂的言论)。如果这种情景就在眼前,你可能会指责三个方面:你自己、我或者是情景。
你将遭受某种形式的不适,即焦虑、敌意和无助。你可能感到焦虐—我是不好的;敌意――你是不好的;无助—一我是渺小的。这个事实可能会使人们认为你不能信守诺言,但这是由于我们所设置的关于你可以如何提问的规则造成的。
如果规则允许你冒险探索,在困惑或者不清晰的状况下寻求澄清,你就可以避免焦虑、敌意或者无助的感觉。冒险要求你知道自己即使在面临痛苦、愤怒和受伤的情况下,仍然有能力生存,并且你知道当他人经历痛苦、气愤或者受伤时也不会死亡。在这种情况下,痛苦意味着“我受伤了”;生气意味着“你伤害我了”;受伤意味着“我不重要”一个直接的提问通常被认为是一次冒险尝试。在问题家庭中家庭成员很少使用直接的提问方式,直接的提问被认为是个人没有能力交流的信号另外人们也很少直呼他的名字。
现在需要澄清一下。我相信人类在不断地寻找解释以使事情变得合情合理,而如果不能使事情变得合理,个体就会表现出症状。如果不能通过直接提问和给出准确的解释来探索未知的信息,则对未知信息的探索并不会受阻,只会使探索的过程以困惑、间接和模糊的方式进行,这样的结果最终可能导致症状或不合适的结果出现。
所以对症状的分析开始于对沟通的分析及对结果的记录,然后探索家庭系统。对家庭系统的探索能够明晰维持系统的规则和个体运用规则的过程围绕互动理念的家庭治疗,是通过探索家庭系统来处理家庭当前的规则和个体的生命过程的。将行为和互动过程相关联的理论很早就出现了,弗洛伊德运用了这个理念对小汉斯进行治疗。沙利文、莫雷诺、艾克曼、利兹、弗雷克、鲍文、贝特森、杰克逊和伯恩也提到了运用互动的概念来理解人类行为的理念。现在,包含互动现象的人类行为理论被拓宽,并被更好地理解。将家庭作为工作单元,对于实践和理论的发展都是一个有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