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茶楼,人声鼎沸。妙欢方一登台,台下有人叫道:“妙欢姑娘来了!妙欢姑娘来了!”闹哄哄的茶楼立刻安静了下来。
妙欢在台上坐定,抱起琵琶。启朱唇,不疾不徐地唱了起来。嗓音悠扬缠绵,说不出的舒适受用,似和风拂垂柳,如朗月照庭花。
一曲终了,台下众人意犹未尽。直到有人大声喝了声彩,其他人这才回过神儿来,赞声不绝。有的说:“妙欢姑娘的嗓音,就是好听啊!”有的打趣说:“跟你家娘子相比呢?”先前那人尚没回应,立马又有人说:“他家娘子是母老虎,他才不敢说呢!”一茶楼的人都笑了起来。
妙欢又唱了几曲,退下了台。茶楼老板给了她三十文银两,她道了谢,抱着琵琶出了茶楼。
对面屋檐下。一个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的男子见她出来了,立即尾随而去。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时,妙欢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她放慢了脚步,把琵琶抱得更紧了,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
妙欢正不知如何是好,那男子开口了:“妙欢姑娘,我想从你身上讨一样东西。”妙欢转过身来,一见到他的样子,立马就变了脸色,说:“你,你是金袍魔君?”她声音发颤,害怕极了。
金袍魔君不置可否,说:“都说妙欢姑娘的嗓音,比仙乐还好听,果然如此。”妙欢更加害怕了,全身发抖,一步步往后退,说:“你,你想干什么?”
金袍魔君不答,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抬起缺了小指和无名指的右手,轻轻一扬,做了个手势。接着,便见一缕淡紫色的轻烟,从妙欢的口中飘了出来,径自跑到了瓷瓶中。
哐当一声,琵琶摔到了地上。
金袍魔君把瓷瓶收入怀中,说:“我想讨姑娘的嗓音一用。”妙欢瘫到了地上。她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呆呆地瘫在那里,一脸的绝望和恐惧。
(二)
石洞,除了石桌石凳,和石壁上点燃的火把,别无他物。
一张石凳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活泼可爱。她迫不及待地,向坐在对面的金袍魔君说:“东西呢?弄到手了么?”嗓音沙哑而苍老,像是出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之口。
金袍从怀中掏出了白色瓷瓶,放到了少女面前,才说道:“喝下去就行了。”
少女好像见到了世间最宝贵的珍宝,大大的眼睛里充盈着惊喜。她拿起瓷瓶,拔了瓶塞子,把头一仰,喝了那缕淡紫色的轻烟。
“魔君,怎么样?我的……”
少女想问金袍魔君,她的嗓音有无变化。自己却早已听到,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金袍魔君说:“我要的东西呢?”
少女笑着说:“魔君别急!”把身后的一个大木盒子抱到了石桌上,打开,满满一盒子明晃晃的黄金。
金袍魔君满意地点点头。
少女离开后,金袍魔君抱着大木盒,往石室后面的狭窄过道走去。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在一道石门前停了下来。他推开石门,却是另一间石室。但见石室中,有七八个奴仆,个个坐在一张张纺金车后,把各自身旁的篮子里的黄金,纺成金粉。
金袍魔君一进石室,就有一个奴仆朝他摇手。这些奴仆都不会说话,摇手的这个,是黄金快用完的。他走到那哑奴旁边,把木盒子里的黄金,倒进了他身边的篮子里。
金袍魔君沿着狭窄的过道,回到了外间的石洞。扒开掩住洞口的长草,快步走出了石洞。黄金还不够,他得马不停蹄地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三)
冥通河里黑浪滚滚,深不见底。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冷风阵阵,不时裹挟来几截断裂的树枝,落入河中。眨眼之间,树枝上的嫩芽与待放的花苞,化成了乌黑。枝条上皲裂出一道道口子,化成了毫无生机的死枝。
金袍魔君驾着马车来到了河边,他从车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袋子,背在身上。他在冥通河边站定,大声喊道:“姚锦依,你回来吧!”他连喊了三遍。喊罢,只见一只小船从薄雾深处缓缓而来。划船的,是个八九岁模样的灵童。
灵童把小船泊在岸边,说:“又是你?”
金袍魔君也不答话,背着灰袋跳上小船。灵童一撑竹篙,小船向冥通河深处而去。河面上凉飕飕的,因有雾气,只能瞧见小船四周丈许见方的河面。
约莫划了半个时辰,船身突然猛烈颠簸了起来。金袍魔君朝右侧的河面一瞧,但见两尾乌黑的冥通鱼,正在咬噬小船。冥通鱼大口张处,小船刹那间就缺了好大一块。
“不好!”
金袍魔君大叫了一声,连忙从灰袋里抓了一把明晃晃的黄金粉,朝水中撒去。那两尾冥通鱼煞是高兴,争先恐后地吃起了金粉。它们随小船往前游去,金袍魔君撒了一路。倘若一时撒得慢了,它们登时恼怒,立刻用锋利的牙齿吞噬小船。
黄金粉刚撒了半袋时,灵童说道:“到了!”
金袍魔君背着剩下的半袋黄金粉,跳下了小船。他沿着河岸朝前走,少顷,眼前出现了一个茅屋。屋前,一个少妇正咬着嘴唇,焦急地翘首以盼。看见金袍魔君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立刻有了神采,又是高兴又是伤心,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金袍魔君飞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少妇,颤抖着声音说:“锦依,我来了!”
这一刻,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两人紧紧抱了一会儿。姚锦依从金袍魔君的怀里抬起头,擦擦脸上的泪,笑着说:“你只能在冥通岛待一个时辰,我们别一个劲儿伤心了。”她牵着他,走到屋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姚锦依的左臂,挽着金袍魔君的右臂,靠在他的肩膀上。
姚锦依轻轻抚摸着,金袍魔君右手残缺的地方,一脸心疼,问:“金袍,这一次,有被冥通鱼伤到么?”
金袍魔君嘴角一扬,揶揄道:“你的金袍可没那么笨,冥通鱼休想再伤我第二次。”他顿了顿,忽然严肃起来:“锦依,你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幸而天地间,还有冥通岛这样一个地方,存在于阳世和冥界之外。让我们每年都能相聚一个时辰。可是,你不能总是在冥通岛游荡,时间一长,就没法投胎转世了,那就真得当孤魂野鬼了!”
姚锦依一脸倔强:“倘若转了世,我就不记得你了。既是如此,我宁愿做一只孤魂野鬼。”
金袍魔君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可心里还是一暖,说:“我这辈子,作恶太多,恐怕来世做不成人了。好!等金袍死了,也飘荡到冥通岛来,和你做一对千秋万载,永不分离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