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题记
很久没有一个人逛公园了,工作总是很忙,每天进进出出,早出晚归,匆匆忙忙,不知道啥时候忙出个头。大家都说年轻人嘛,忙点儿正常,年轻时候吃苦,老了才能享福,好像吃苦和忙碌才应该是青春的必修课,享受生活则变成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奢侈品。可工作是别人的,生活总是自己的,是需要花时间细细打磨,才能看到最细腻、最美好、最本真的样子的。我很庆幸,工作从事着我热爱的专业,于是,生活中的感动在工作中也来了一个相逢——就在这个秋天!
这次逛公园的初衷其实不是为了放松,也不是为了在新的城市寻找秋天,而是为了学生的毕业论文。2024届毕业生里我有5个指导毕业论文的本科生,其中三个做植物调查和景观评价类,还有两个做设计。东北的秋天大家都是知道的,来得快,来的反复,来的迅猛,也走的无情,任你在风中凌乱,甚至还没看清她的模样。
就这样,我和秋天抢时间,和秋叶抢时间,所以很心急,对于那几个植物识别量很有限的学生我是极度不放心的,要自己赶紧去调查一遍。前几天还打趣地和历史学的好朋友交谈说,我的学生可是会在东北创造出来不属于东北的植物的,然后历史学的好朋友说,那你们的学生我觉得还是靠谱的,至少这个植物在地球上是存在的,而我们的学生可是会创造历史。我说,那还是你们的学生厉害,然后我们两个哈哈一笑,满是心酸和无奈。
本来上周天气还可以,就想着去调研,结果等公交车等不来,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一路的公交车就是在上周日改了线路不经过我们学校门口了,傻等好久就是没有,又想着打车不值得,两公里,我骑共享助力车过去就好,结果车子失控,在起点就摔了,摔的现在打字手还是关节疼,还是有些肿,不过好多了,所以我上周就没能去上。这周不信邪呀,但是可不敢骑车了,打车过去。
到公园大门口发现贴了公告,从后天开始到明年3月底,公园将整修关闭,心想糟了,还得给学生换个公园和方向,但是来都来了,就进来吧,趁着还有两天游览时间转一转。
一转不要紧,把我的心留下了。上一次来是在春天,和一个同事,那时候虽说百花齐放的时候,可并没有让我觉得心灵为之一颤的触动,而这秋天,原本萧条寒冷的日子,却深深触动了我的心。是什么呢?我想,兴安落叶松一定能拔得头魁。
人们常说松柏长青,可落叶松却是秋季叶子变黄且落叶的独特的松科植物,在黑龙江多分布着兴安落叶松,等到吉林那一带,多有长白落叶松(也称黄花落叶松),在我看来,好像兴安落叶松的秋色更深一点,更浓厚,黄花落叶松更明快,二者各有侧重,各有不同和让人啧啧称奇的美。
刚一进园时,绕过游乐区,一地的金黄打过来,抬头看眼前的林子,竟是大片的落叶松林。出于职业敏感,我下意识辨认出来是落叶松,又弯着腰找了半天松果,拿在手里辨认了一下确定了是兴安落叶松。这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今天最打动我的是我面前的这些树,因为头脑中还标记着今天来的目的,是做木本和草本的植物种类调查的。
一边记录一边走,左前方也出现了一条被金黄的松针覆盖的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柏油路,曲径通幽,通往看不见的地方。公园里的人很少,但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被眼前的路吸引了过去,我试探性慢慢往上走,并未觉得一丁点的害怕,两边的落叶松好像威武站岗的士兵,保护着我前行。
大概几十米后,听见了游人交谈的声音,再往下望去的时候,啊!!!我的天,金黄色的落叶松棵棵挺拔,高耸的好像直插云霄,快把蓝天戳破了,到天界了,金黄和蓝色形成了对比,冲击到了我的眼睛,传导到了嘴巴,发出了惊叹。我赶紧拿出手机,找最佳位置拍下我看到的这一幕,可手机照片拍摄出来的和我看到的场景带给人的现场震撼完全不同,正如看大型歌舞史诗,现场看才是那种直击心底的共鸣。
这是第一次被落叶松打动。
等到再往上走,我在这一片金黄中偶见了星星点点的红,猜到了是槭树,更欣喜了,一个跨步跨过柏油路和林子中间的沟,进了林子,探秘那红色。结果,双脚刚踏上这林子的土地,您猜怎么着?我仿佛踩在了棉花糖上,太柔软了,脚下的腐殖质层估计很厚很厚了,曾经人们描述东北黑土的一句话叫东北的黑土插根筷子都能发芽,这次感受的更真切。再抬头,通过树枝的通透看天空,蓝色的天高远而又清爽,可以说,那是一种幸福,幸福到无以言表,又一次失语了,是对自然、对植物膜拜的虔诚,我何其有幸!
后来,我欣赏到脖子僵硬,差点忘了进来干什么,直到若隐若现的红色叶子指引,找到了认识两年多的不新不老的朋友——紫花槭,我发现这里的紫花槭和我在农大观察的那些颜色不一样,它的秋叶是一种粉红色,比桃叶卫矛的假种皮的粉要深得多,噢想起来了,是类似于红心火龙果果皮的颜色,很奇妙,果然不同地方的同一种植物也都有个性,很有趣。我看了附近的几棵树叶子都皱卷了,还有一棵是他们中最粗壮的,身上的三分之一也已经缠上了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南蛇藤。我又用手拉了一下,拉断了一半,下边的枝条太粗了,我还没带工具,只能任凭它物竞天择了。可是为什么一种生命的延续总要以牺牲另一种生命为代价,明明这两种生命都如此灿烂,我又不理解了,我的问题总是思考的太多,又得不到答案。只有一棵极小的树,叶子还展开着,蹲下身来仔细瞧,发现它的主干被截断了,这是新发的小萌条,而后萌条上长了叶子,现在是红叶阶段,我说植物总能让人感动,其中之一的理由就是顽强的生命以及那不向命运低头的劲头。
原路退回继续走,每走几步就会被落叶松或是群体的或是个体的美停住脚步。天很冷,林子里的温度更低,我扯高了领子,手插进了兜,落叶松美的让我直打转,半天上不了多少米,终于到了山顶,可从眺望阁下来的时候,在另一个方向,山重水复,又是大片的落叶松林,我的天呀,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树!
美的干,挺拔到直插云霄;
美的秋叶,颜色盖过了周边的一切;
美的群体,如大地哨兵忠诚守护这白山黑水。
这是第二次被落叶松打动。
中途又辨认且记下了很多树:西伯利亚杏,乌苏里鼠李,珍珠绣线菊,重瓣榆叶梅,东北茶藨子,树锦鸡儿,银中杨……黄的红的紫的叶在风的助力下在我面前徐徐展开了一个长卷轴的晚秋画卷。这画卷里有古风古韵的眺望亭,还有本该运动在广阔天地的生命:矮种马、双峰骆驼、麋鹿……它们如今被关在方寸之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芒,为这画卷增添了几分哀伤,人啊,为什么要自私,一种生命的快乐为什么要以牺牲另一种生命的快乐为代价呢?我还是不理解,也没找到答案。
公园里部分正在整修,在动物观赏区的门口一个精致的大门拔地而起,我本打算进去看看旁边的植物,被工作人员拦下,您好,观看动物请买票,我……,好吧,我要是说我是来看植物的她肯定不信,我不看了,我接着往前走。
再往前,巨大面积的水泥路,水泥应该是刚干了不久,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白色,和周边景色很不搭界,总觉得大自然之中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造机器人似的,不知道园务管理人员怎么个想法,后期会不会改善。
正思索着,又出现了一片小范围群植的落叶松,白色的硬质铺装在金黄的树冠下还挺好看的,这得益于落叶松的功劳,它们是那么笔直,如果以评价男子的审美来看,不能说魁梧,但英俊挺拔富有力量,还有三分儒雅。
这是第三次被落叶松打动。
从公园绕出来的路上,我的心被留下了,一多半是落叶松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其他的植物朋友吸引的。心想上周日摔了,也摔的值得,可能是他们觉得还没到最美的时候,不让我去看吧,所以强制把我留下,而这周这些植物们以最美的模样展现给了我,展现给了自然,黄色是主基调,充满了金秋带给人的希望。
隔着大门,我再次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