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看完了《大道和小道》,我觉得刀尔登是个挺有特色的家伙。
之前看了他的《中国好人》,我把这两本书都归在文学类,书在出版的时候也被归在散文类。我读了之后,觉得跟我印象中的散文很不一样,里面多是思辨,情感表达非常少,所以更像是杂文。后来我查了一下『散文』和『杂文』的区别,原来杂文是散文的一种,杂文就是情感参与比较少,偏重议论的散文。
杂文散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他的文字里感觉到的东西,那就是他总是在怀疑,怀疑所有已有的东西,包括他自己的怀疑本身。
比如他说自己为什么不去黄山。首先是,别人越是夸赞,他越不去。他担心自己的自由意志受到挑战,别人说好就去,那岂不是没有独立精神了!其次,万一去了一看,不怎么样嘛!白来了!上当了!显得很愚蠢。再次,万一去了一看,大受震撼,果然漂亮!名不虚传!我居然也爱上黄山了,又显得落俗了。而且,我喜欢上黄山,到底是因为黄山确实太美,还是更多地受到了古今中外那些文学艺术作品的熏陶呢?分辨不清啊!
不过后来,他还是去了黄山。在上黄山的前一个晚上,他还翻看了写黄山的古籍。上下黄山的过程,也是一笔带过,其中更多的是他对看黄山的『思辨』。看到云海,他提醒自己小心那些借着云海抒情的文字,别被那些感情带跑。看到松树和怪石,他提醒自己其实见得多了,就不觉得怪了,『在地质学家眼里,和在我们眼中一样“奇特”吗?』看到黄山的壮美,他发出的不是赞叹,而是疑问:如果大自然比人类厉害,为什么形容自然景物用“鬼斧神工”呢?如果人类比较厉害,为什么形容人工景观用“巧夺天工”呢?诸如此类......
刀尔登这两本书里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文字,这些文字在《中国好人》书里显得非常犀利通透,然而在《大道和小道》这本书里却显得十分“拧巴”。说得好听是作者在『思辨』,说得不好听就是他在跟自己『抬杠』,特别像他另一本书的书名:《亦点亦摇头》。做学术,这是非常出色的能力,但是放在生活里,就让人难受了。
还有一点,我觉得他对文字的酷爱和执着远远超过身体感受,无论是读还是写,都是他最痛快的事情。所以他虽然也经常在外面跑,但是在路上思考、阅读和之后的写作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英国排名第一的『湖区国家公园』,那里有着全英国最美丽的自然风光。但是有一天,拖着一个臃肿大肚子的波洛先生,那位比利时人,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最著名的侦探,因为案件的关系跋涉到了湖区,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风景如画的泥泞中时,他愤愤地抱怨说:“是的,这里风景很美,但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不就是我们付钱给画家,让他们把这些风景摆到画廊里供我们欣赏的原因吗?”
刀尔登的文章让我想到另一位作家熊逸,上面那段话就是他写在《纸上卧游记》一书开头部分的。他说:“我像波洛一样,喜欢智力刺激的人难免会轻视感官意义上的肤浅审美。”
我无意将两位作者简单地『归类』,但他们确有不少共同之处,同时也各有千秋,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不过读他们的书,也别一猛子扎进『智力游戏』里,打开感官体验,也能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