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夜,似乎比别的季节的夜更寂静,如果用心去听,可以听见花儿开放的声音。使得空气里,飘散着花心绽开后的芳香。假如在郊外,乡村,一定还能闻着小草和泥土清新的味道。这是必然真的,没有谁故意骗你,而只有我是虚幻迷惘的。
春天的夜,又似乎来得很快,明明还听得见早晨鸟儿的鸣叫,明明一天并没有干什么,街灯就伴着夜晚到来了。说是因为白昼短的缘故,冬至早就过去了,想想是不确凿的。我就感到是由于自己虚枉罢了。
春天的夜,更让我惊奇的是,喜欢在夜半下雨。我总是如此主观感性的度日,因为大概有碰到两三个夜晚都是这样,雨声滴滴答答,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下起来,待我知道时,夜深人静,正是子夜。
说来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我常常是这样糊涂的一个人。我叫自己:不要熬夜啊,中年了,应注意身体。然而,不知不觉中,就是半夜,仿佛是白天的时间不够,而不是自己留连夜的错。我说一套做一套,像在读书时做复习计划,虎头蛇尾一样。这不是虚伪,而是缺乏恒心,不能自律。人不容易原谅别人,原谅自己的借口随便就冒出一个。
换一种方式说,或许是在等待夜雨,与春夜的雨不期而遇的相约,去听听彼此心里的声音。除了如此,我还能怎么说呢。
实在的,是有那么一刻,窗外的雨声在招呼着我。当然它是无意的,如蓦然的一回首,互相有所觉察。
这是春天的雨,轻轻的下,细细的落。嘀嘀嗒嗒,却似炭火毕毕剥剥,犹如烤红薯烤栗子,仿佛闻见它的香味。有风,门隙吹动的声音,我感到像是睡在高原山腰间的小屋,屋外风雪乱飞,然而一点也不觉得冷,一点也不令人害怕,因为心知,现在不是冬天,是春的声音。
我在想,为什么春雨喜欢下在夜里呢?
我就想起小时候的春天,一早醒来,老屋后的竹林一夜间忽地冒出许多的春笋,原来是夜里春雨的滋润啊!
每到春天,田蛙在田间呱呱地叫,油菜花开在地头,刺槐的香甜和着猪院粪泥的气味,在寂静的夜间,透过窗棱飘进来,钻进鼻间。我总会想起爷爷。爷爷坐在挂着麻布的蚊帐的床边,微伏着身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读着一本古老的书,书页泛黄,字体竖排。除了窗外呱呱呱蛙叫此起彼伏,就是爷爷津津有味念念有词的读书声。我从后屋,推门进到爷爷的前屋,和爷爷一起睡觉。爷爷听见,转过头,从眼镜里望了我一下,接着读他的书,我则脱衣躺在被窝里,一边听蛙声聒噪,一边看着爷爷不停蠕动的嘴唇。多少年了,这真实的岁月情景,已经成为我的一场春梦。如春风温暖,如春夜祥和。一年又一年,一场又一场做下去。
春夜的雨,像是一声召唤,让人联想起过往的岁月。遗憾的是,就在昨夜,想起爷爷读书的情景,想起爷爷的模样,仔细地想,却变得模糊,只有那一个场景在时空里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到了三月,添红增绿。春天早已不是绣楼上的小姐,兑变成五四后的新女性,再油然成为现代的眼前的春天。犹如冒头的小草,从大地,从旧年的冬天中,长出嫩芽,因着雨露,节节拨高,漫铺着大地,随着春风跳舞。是由心到身,整个的变化。真真切切。
到了三月,一场一场春雨,如夜轻悄悄地下,春,就在这静悄悄地生发,很快地,就会走过。春暖花开,美好的刹那,我才理解,为什么百花争先恐后地绽放。虽正值春之蓬勃,想着想着,不免感伤起来。
想起白天下午时的徒步。
我坐在岗上一座亭屋檐下,腰胯腿有微微的酸疼,望着阴晦的天,终于是憋不住,飘起了细细的雨,有点渴累,一边拿出酥饼来吃,一边看手机时间已然是5:50分,近三个半小时,走完红花湖绿道十八公里,来的时候正是午后,现在已是傍晚,天似乎将要黑了。
这一天就这样接近尾声了,烟雾迷蒙,桃梅园变得安静,犹如曲终人散。
我独自坐在那里,怅望着亮起的灯火。樱花开了,今年的桃花却是恹恹的,零零碎碎的开了几朵,开的样子像马上要凋谢一般。有两三年了吧,或是更久,再也没有看到那一年鲜艳浓厚热闹的桃红了。仿佛在说,花好有它的机缘,错过就不再。我在想,我用近四个小时走完十八公里。岁月用二十余年,让我从青年变成中年。啊,如今的人生,还能有几个二十年?
我不敢这样问自己,不敢,我不敢这样想下去,不敢。我的懦弱尽显无疑。
想归想,终无济于补。想起昨夜雨时,有不大的风,从门缝窗隙鼓涌起来,如果不能有必要的强韧,何以经受得住人生的风雨呢。不免宽慰宽慰一下自己吧。毕竟春天来了,一切都跟着挺过来,熬过了冬天,也就迎来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