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落叶无痕。然而,当树叶真正黄了,枯了,落了地,也便有了痕。人生就像一趟单向旅程,当我们驶离了最初的车站,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站在哪里?因而,这趟人生列车虽有轨,但却无迹可寻。“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会一样,也都应该值得尊重。”产生这样的感悟,皆因一位平凡的收废品大爷,我从内心亲切地称呼他为“老何”。
他叫何西富,今年75岁,河南周口市人。对于他的信息,是我在与他交谈中得知。其实,我与他的相识还不足20分钟。我家属在张家港市杨舍老街开了家小店,这里是闹市口,闲暇之余,我最爱坐在她的店门口看来去匆匆的人,去想象他们每个人的生活,也想着去记录他们的人生。我自认为,这是像我这样吃了十几年新闻饭人的职责使命,也是我这样多愁善感人想要追求的生活。这就像一名演员,出演着不同的角色,经历了不同的人生体验,度过了别人几辈子的生活,这是何等的幸福。我也是一个追求幸福的人。因而,感受别人的生活,体会别人的人生,就算是一个收废品的人,也值得我尊重,更何况他的生活不只是收废品,他确有着精品的人生。
老何是杨舍老街整个街区废品收购的老人,他收废品的价格最公道,大家都愿意把自己的废品卖给他。家属店的隔壁是家水果店,需要卖的硬纸板比较多,他是老何最大的客户。电话一通,他便立马就到。他是生怕别人“抢生意”。一旦“被抢”,再想过来收就不容易了。虽说老何在这条街上收了20年,可这“行规”他还是要遵守的。因而,老何对于客户的需求,永远都是随叫随到。也正是由于他这个优点,让他赢得了好口碑,这根一扎就是20年。
我是出于好奇,拿着相机想给老何拍几张照,记录一下他的生活。老何虽说已经七十多岁,可还是害羞得像个小孩。“别拍,别拍,太丑了,不上相。”他连忙给我打招呼。
“我就是想记录一下您的辛苦和不容易,没有别的!”我立马跟他解释。经过我这么一说,他也就放松下来,默许了我给他拍照。
“看您年龄比较大了,怎么还做这个工作啊?现在应该养养老,享享清福了呀。”我问他。
他笑着说:“我今年75岁了,就是一个收破烂的,在这条街上已经待了20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是自卑,总觉得矮别人半头。
我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说:“我们大家都是靠劳动所得,应该值得尊重。”
我又问:“大爷,您怎么称呼啊?”
他用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说:“我叫何西富。”
由于他说得太快,又夹杂有口音,我听成了“何媳妇”。我笑着说:“您这名字挺好记的。”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连忙解释到:“是东南西北的‘西’,富有的‘富’,可不是小媳妇的‘媳妇’哦。”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在手心写给我看。
我们都笑了。跟老何聊了一会,他感觉我这人还挺友善,把我当成了朋友。一边干活,一边跟我交谈起来。
在与他的交谈中,我知道了老何是河南周口市人,来张家港收废品是他退休以后才开始的营生。老何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跟我提到了“退休”,这一下算是勾起了我想全面了解他的欲望。老何告诉我,他当过6年兵,参加过解放战争,具体参加的是什么兵种,打过什么仗,他记不太清。我想,经历过战火考验的人,对人生的感悟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他们更容易看清、看透,也更懂得知福、惜福,对于自己曾经的荣誉和光辉经历看得很淡,自然容易忘记。
复员回来后,由于有部队和战争的经历,他当上了他们那个郸城县某个大队的书记。具体是哪个乡、哪个大队,老何跟我说了,由于不太熟悉,我没有听清。我看着他忙着称重硬纸板,实在不好意思影响他工作,让他再说一遍。中国这么大,其实他就是再说三遍,我也不一定知道这地名怎么写。因为,对于他的家乡,我确实不了解。可老何对张家港却很是了解,哪个镇、哪条街、哪条路,他都能叫上名来。当然,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20年。
我好奇地问老何:“您当过大队书记,也算是政府的人了,怎么退休后想起来到张家港收废品呢?”
他笑着说:“我是个粗人,文化程度不高,组织给的已经很多了,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够,不能耽误公家的事,我后来自己要求去生产队,带头从事生产劳动,对于这个,我倒是在行的。劳动惯了,退休待在家里也不舒服,所以就出来走走、闯闯。”
对于他的一番话,让我由衷地感到敬佩。他是一个懂得感恩付出的人,也是一个能认清自我的人,更是一个敢于挑战命运的人。我竖起大拇指,向老何点赞:“我要向您学习,您是我们这条街上的学习榜样,也许他们还不了解您。”
纵观我们身边的人,又有几个能活得像老何这么明白。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感知着自身的良好,却不知人生的追求和价值的体现。
后来,我从水果店老板嘴里得知,老何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张家港某个保险公司工作,还靠着老何收废品的钱买了房子。我问老何:“听说您靠收废品,给您女儿在张家港买了房子,您这一年能挣不少钱吧?”
老何笑着说:“挣不了多少钱,一天也就五六十,好的时候七八十。我就一个人,开销少,一点一滴积攒下来,也就多了。”
我又问:“那您肯定住女儿家吧?”
他笑着说:“不住,我单独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太脏了,别把她们的房子弄脏。”
我有些愤怒,替老何鸣不平:“那是您的房子,您为啥不住啊。我觉得您一点也不脏,比现在的很多人都干净。”
“看着她们能过得幸福,我就满意了。我单独住,也自在。”他说。这就是中国式的父爱,永远只知道付出。我也是一位父亲,对于他的话,我特别地理解。我说:“我理解您,但不支持您!”
他还是那样憨憨地笑着。我真心地觉得老何不一般。我看着老何外套背后的“情之润”三个字,以及他那老态龙钟的身影,我的眼睛湿润了。老何这一生,大到国家,小到家庭,他都在为一个“情”字所困。
我说:“大爷,您衣服后背上的三个字哪儿来的啊?”
老何笑着说:“这衣服是我捡的,看着不坏,洗洗还能穿。至于后面的字,我还真没太注意。”
这真是命运的使然,老何确要为这“情”字操一辈子心。在与老何临别之时,我跟老何说:“我现在还在部队工作,我要向您这位老前辈致敬!”
老何笑着说:“当兵是我这辈子最值得荣耀的事情,我的所有奖章都好好保存着呢,我要把它们都传给我的子女。”我想,这传承的不仅仅是奖章,更是奖章背后的好传统、好家风。我敢肯定,他的女儿一定邀请过这位父亲一起住,但被拒绝了。她应该跟我一样,只能是理解着尊重父亲的决定。
在与老何仅20分钟的交谈很快就过去了,老何收拾好了电动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硬纸板,跟我打了招呼,向远去骑去,他那背影被高高的硬纸板挡住,但我觉得他无比的高大。我想着说,问老何要个电话号码。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老何已经在这条街上待了20年,想找他,随便找一家,估计都会有他的联系方式。
回到店里,我跟家属说:“以后我们家的废旧硬纸板都攒起来送给老何,我还想多跟他聊聊。”
老何对我的影响确实挺大。其实,在我们身边存在着好多像老何这样的人,我们并没有发现。我想是因为我们的虚荣心,让我们不愿去发现他们。然而,他们又是如此低调地生活,这就让两个世界没有了交集。我想,我们都应该反思自己,认真地去重视我们身边的每个人。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故事,都有精彩的瞬间。我们都想着过精品的人生,就让这种精品从尊重身边人开始,即使他只是一个收废品的老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