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爷,昨天是你的生日,我依旧提前订好闹钟,在凌晨给你发了短信,祝你生日快乐,每天都能吃香喝辣。明知道你不会给我回复,但我还是想试试看,结果等了好久没有任何消息。睡意全无,打开书柜,将余秋雨的《君子之道》拿出来,扉页上你的字迹依然清晰——送给我永远的朋友,祝你前程似锦。时间,2015年6月。
那是大学毕业的前一天傍晚,你打电话叫我下楼,说要送我毕业礼物,我买了两杯奶昔,是你最爱的蓝莓味,在梧桐树下边吃边聊,你一米七五的身高总是比我这一米六的小短腿走的快,我扯着你的衣服让你等等我,后来路灯亮了,校园广播响了,很应景的放了一首《送别》,我俩相视一笑,没有任何伤感,“离别”,和我俩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是老乡,在这四万人的学校,也只有我们两人是老乡。这概率,四万分之二。这缘分,也是今生唯一。
“我们俩认识都四年了,好快呀,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记得呀,在食堂碰见的,你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脸惊喜问我,同学你是不是nx人,当时我还挺惊讶,问你咋知道的”,
“因为我隔老远就听到一个人连哭带嚎说‘我想吃怀远市场的辣条’,哈哈,然后就看到一堆女生里你那傻大高个”。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我俩的见面就像两个相识多年的朋友,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坐下就吃饭,你给我夹菜,我给你盛汤。这一处就是大学整整四年。喊你芳爷,是因为你总像大爷一样摆臭脸,但为人处世也有着大爷一般的豪爽霸气。你叫我圣母,是因为我总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太过于相信别人。你在生科院,我在文学院,一理一文,就像我们的性格,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完美的互补。平时各忙各的,一到周末节假日就聚在一起,吃遍学校周边各种美食,你最爱吃黄焖鸡,我们每次要超多辣椒还要加很多菜,再配上一瓶冰镇的可乐,那感觉爽透了!最后撑到得扶着墙出去,晃晃悠悠打打骂骂回到宿舍再一起看部恐怖片。那四年所有想家的时刻都有你陪伴,开学、放假的火车上都有你同行,中秋国庆端午,我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两人。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转眼四年结束,青春年华留不住。我们不会为离别感伤,因为从我家驱车到你家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但那天我们还是哭了,为我们一起留下的回忆,一起绽放过的青春,一起见证过彼此的辉煌狼狈坚强懦弱,我们不能回到过去了。我送你到楼下,你从背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我,“明天就走了,给你送个礼物当做纪念,你爱看书,我看这本不错,适合你”,我正准备打开,你按住我的手,“唉别着急,等回去再看”。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你不好意思,我问“你确定去天津,不回家?”“嗯,我想去试试,毕竟那是我的梦想”“那好,祝你好运,等你回来我们再约!”挥了挥手,我们就此别过。
毕业后,我按照父母的意思,回家乡,找工作,谈对象,结婚,生孩子。这一晃两年过去了。这两年间,我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也过得顺顺利利。这两年间,我们只见了一面,在我的婚礼上。我还记得那天你一改常态的穿了裙子,白色碎花的连衣裙搭配一双黑色漆皮平底鞋,戴了隐形眼镜的眼睛明亮清澈,整个人看起来素雅安静,像大学时我。我们熟络依旧,见面拥抱,祝贺安排落座。那天我沉浸在新婚的喜悦和迎宾的忙碌中,直到宴席结束,你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和我告别。“慧,我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回来好呀,以后咱们就能经常见面啦!我请你吃怀远辣条!”“嗯好,你照顾好自己,好好过日子,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目送你走出酒店,你回头和我摆摆手,阳光有点刺眼,你用手遮在额头上方,眯着眼,咧开嘴笑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背过身去,你的背影又细又长,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这一别,成了我们的永别。
2017年5月31日,那天早晨我刚给孩子喂完奶,正准备哄着孩子入睡,突然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是你表妹发来的。她告诉我,你快不行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你最后一面。我懵掉了。我觉得应该是发错信息了,因为不久前我还给你打电话抱怨过生孩子太痛苦,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你还安慰我要好好调整心态,小心产后抑郁。我说等孩子大点我带她去找你玩,你还说没问题,到时请我们买好吃的。所以,一定是弄错了。我给你打电话想确认一定是搞错了,可电话没人接,再打,终于接了,可接电话的人是你爸爸。终于,我确认了,你生病了,胃癌晚期,化疗了三期后已经无力回天了。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样挂了电话,只记得后来一直嚎啕大哭,让老公赶紧请假回家,我要去见你最后一面。可最终没来得及,那天中午你妹妹发来消息,说你走了,很平静,没有痛苦。
去你家的路上,我全程没有说话,眼睛定定的望着窗外,黑沉沉的云压的我喘不过气,眼泪止不住的流,我骂自己,算什么朋友,连你生病都不知道,在你自己最难熬的时候,我不仅没有给你任何帮助,还让你来安慰我,我简直不是人。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以前只知道你胃不好,吃了辣的凉的就会疼,我怎么没想起来让你去看看医生,劝你少吃点辣椒呢!打开手机,你的微信朋友圈更新停留在一年前,微博也关闭了,这一年你经历了什么……穆斯林的葬礼,逝者去世当天就得下葬,我站在清真寺的大院里,整片天空阴霾一片,你的父母亲人失声痛哭,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失去独女的痛苦,我真希望那不是你。阿訇叮嘱我看到你时不能落泪,眼泪更不能落到你身上,我捂住嘴,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的情绪,你躺在那张单薄的水床上,全身白布素裹。我已经无法用文字表达我们的最后一面,你微微合上双眼,像睡着了一样。你永远停留在二十六岁。清真寺的上空诵起来了神圣而悠长的古兰经,我想那一定是最虔诚的祷告。
芳爷,后来我梦到你了,梦中你开着敞篷车和我炫耀自己终于拿到了驾照,要带我去兜风,你还加入了的蓝天救援队做了志愿者,穿着蓝色的救援服,我们俩坐在车里,喝着冰镇可乐,有说有笑。那个梦一定是真的,你一定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你也一定要开开心心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