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我走了。”梁俊生拖着箱子站在门外。
“我不送你了。”她在门内笑笑。
“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抚摩江寒鬓角,“不许再抽烟了。”
她点点头,“你也是。”
站在窗前,目送他走出楼道口,突然有种山长水远不知几时再见的错觉,心中一酸,手便不自主扬了起来。
梁俊生行至街边,似有所感,也同时回过头朝她挥挥手。
江寒困难地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扶着床,努力地想撑起身体,又发现自己的右手牢牢地被人握着。转脸过去,一双眼睛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晕倒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你不是回香港了吗?”
他往杯子里插了根吸管,递到她口边,“先喝点水再说话。”
“你没醒,我怎么放心?”
江寒试图回忆自己为什么晕倒,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几天了?”
“什么?”
“我晕倒几天了?”
“一个星期。”
江寒心中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昏睡这么久。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他在她鼻头轻轻一刮,“就是几天没吃,都饿瘦了。回家记得好好吃饭。”
她点点头。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等会儿拿过来,你签了字就可以了。”他的声音格外温和。
给她塞了塞被角,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他们的朋友。
“曹律师,你怎么来了?”江寒有点惊讶。
律师先生板着脸递过一个信封,“签了吧,签了你就不是梁太太了。”
“曹律师?”她心中不解,也不知这冷言冷语因何而起。
“梁太太,不,很快你就是江小姐了。我以前真是错看了你。”江寒便错愕地看着他走到梁俊生身后,推着他离开了房间。
她追出走廊,看着他们进了另一间病房。
“护士小姐,314房的先生什么情况?”
“车祸,腰椎骨折,几天前刚做完手术,马上要转院做长期复健了。”小护士从病历堆里抬起头来,“哎,你不是他太太吗?哦,你今天刚醒,什么都不知道。奇怪,你先生为什么不告诉你?”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送你们来的救护车说,你一下楼看到车祸现场就晕过去了,倒是你先生一直是清醒的,一直喊着要先救你。”小护士上下打量江寒,这对夫妻可真有意思。
“你一晕就是一个礼拜,医生说大概是应激反应,暂时把自己封闭了。他可是每天来陪你,你现在不去陪陪他?”
江寒走到314门口。
“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们下午就走。”
“好,叫Tony 寒假回来陪我吧,我现在也没办法过去加拿大了。”
“我来安排。还有别的需要我办?走之前你还去看她吗?”
“不去了,我们也就到这里了。她不爱我,勉强一辈子了,现在不如放她自由,我们都轻松。”
“我真没想到。从前兄弟们都多羡慕你。”
“不提了。你去帮我办出院吧。”
江寒躲在墙后,待曹律师走远,才一步步挪进房内。
梁俊生的轮椅背对着门口,他看不到她进来,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签好字寄给我。”他无意回头。“放心,财产分割上没有亏待你,你随时回去办过户手续。”
“我们回家好吗?”她软软地哀求。
“除了这些,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了。”梁俊生转动轮椅,“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他叹口气,“我这几天也算想通了,分开也好,对我们都好。我不想再痛苦了。”
“那套房子我留给你了,我会搬出去,你想回家住,没问题。”他挪到江寒跟前,这张不复年轻却依然写着困惑的脸。以前,他曾经着迷于她偶然的出神与少女般的困惑,他想,她是一个谜,而谜底终将由自己解开。可他还是累了,在知道谜底以后,疲惫得无以复加。他眼看她被怎样的负累重重压住,然而毕竟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负累他卸不下来,也无法替她分担。也许从一开始,他给过她的,和他不能给她的,正负相抵,总和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