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闲得无聊,在电视上随手翻了部电影看,叫《绯闻计划》。故事梗概就是一个普通女孩随口的谎言和无底线的善意造就了自己一段黑暗的校园生活,结局比较美式,大团圆:找到真爱、澄清事实、开始新生。
看到最后我也没能笑出来。
我所经历的,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抹不去、擦不掉。
学生时代我是标准的乖乖女,作业按时交、值日从不缺、人缘特别好、学习中上游。那个时候我还没听说过什么叫校园暴力,只知道有学习不好的孩子跟校外的坏孩子在一起玩,比如旷课啊、欺负低年级同学啊、拦路堵要零花钱啊。总之,听到我就反感,知道谁跟坏孩子来往,我就躲得远远的。
我上的九年义务教育是五四制,初中第三年学校就强制分流。解释一下分流,就是每个班上排名在后30%的孩子强迫性的被转到职业类学校读完初中,这在今天听来应该也不算新鲜,总之就是一种初升高升学率的黑暗手段。
如果学生自己或者家长不同意,那这批孩子会在初三开始被集中在慢班念完初中。说是慢班,就是差生班,随你便,爱来上课上课,不爱来就告假,学习巴不得你自己靠不住干脆辍学或者转学。
当时感觉每天班上的气氛都是怪怪的,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虽然没有直接涉及到我,但就是很怪。
当时班上有个男生,我都不记得名字,叫他小瑞吧。最后选择了一所职业中专,临走前托人给我带了封信。我晚熟,真的晚熟,可是我也不傻,知道这是一封情书,所以直接拒绝了送信人。我以为这是一个小插曲,谁知我升了初四后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接到源源不断外校寄来的信件,那时候的信封非常漂亮,有粉红色的,有蝴蝶结的,有洒了金粉的,更要命的是这些信每封外面都写着“I miss you!”。放在普通的白色信封里格外扎眼。我一封没敢去取,但还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了,让我解释怎么回事。
我摇头,班主任拆开信读了几句就脸色大变,说要找我家长谈谈。还好爸妈来了比较明事理,没责怪我,倒是希望老师能联系这个叫小瑞的男同学不要骚扰我。老师也是转了脑筋想明白了,跟职校联系了。
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了,结果,信不但没停还变本加厉了。传达室的大爷看到小瑞寄来的直接就锅炉里烧掉。
然后我在某个周六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女生堵住,为首的女孩非常莫名其妙地质问我为什么跟她抢男朋友。我当时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看她们高跟鞋渔网袜的,我心里就发怵。
每每到这里,我都会感慨,如果当时没有人来救我,我的人生一定会是另一番模样。
为首的那个女孩看我不说话,就准备动手过来抢我书包。我自然是不肯撒手,死死拽住,我当时想敢动我书包我就跟你拼了。她看抢不过我,就让其他人过来帮忙。我真的说我是万幸、万幸,这帮围过来的爪牙中有我认识的女孩,她走近后看清我也是愣了一下,立刻跟气势汹汹聚拢过来的其他人解释,我是她邻居,大家先慢着。
当她说完那句话后,有看起来面善的女孩停了脚步,还有不为所动继续围过来的。我当时想,一定是书包没了,还要被打。在此之前我没看过打仗的,最多就是男生之间的打闹。即使这样,当时的我还是吓得感觉整个人都僵了。后来的诸多新闻证明,我能没被羞辱、虐待并且毫发无损的活下来,真的是万幸。
认识我的那个女孩立刻跑过来跟抢我书包的女孩解释,她一口一个老大,解释我不可能跟男的混在一起,全院子里都知道我爹妈家教严,连院子里的男生都不让一起玩。那个老大,好像有点动摇了,因为我灰扑扑的校服跟锅盖一样的头发,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她口中的妖艳贱货。
她使了最后一把子力气,还是没把书包拽过来。索性松了手,她这一松手不要紧,我这边用力过猛,直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狼狈的样子,让她笑了好一会。
笑完她跟我说,不希望这个事是真的,但是不允许我理小瑞,不然下次就要把我和书包一起扔到河里。邻居女孩看她老大松了口,赶紧过来扶我,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谢谢”。
我是一个凡事遇到问题就会找老师和家长的傻孩子,我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嫌弃地拍我身上的灰尘,一边愤恨地表示要告诉老师。邻居女孩告诉我,她们这帮人早就不上学了,如果我告诉了老师根本没用,如果让她们知道还会继续在放学的路上堵我,她能救我这一次,可保不准能救每一次。而且也不让我告诉家长,理由是,家长知道肯定会告诉老师,结果一样。
当时想想也是蛮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跟小瑞本来没联系,不理就是。
事实证明,我很幸运,那帮女孩和小瑞再没找过我。如果,他们当时但凡有一个人还是心有芥蒂,我想我怕是活不到今天舒服地坐在摇椅上码字。
当时年纪小,心智不成熟,总觉得没惹麻烦就好,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才知道这件看似很小的事情对我后来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我一直到考上大学一直到毕了业工作,我都会怀疑所有接近我的男性,我怕他们有个什么影子女友过来找我麻烦,以至于我单身到现在。
好吧,少年阴影表示不背我单身的锅,哈哈哈。可是,真的至那以后,我对被追求这件事,深恶痛绝。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是感慨万幸、万幸,谢未辱不杀之恩。
我平平安安的考入了大学,大学就是个独立的小社会,虽然没有那么逼真,但是自有一套生态小系统。反正入住宿舍后,大家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够热闹,也够乱。军训的时候就有人闹着换宿舍,还有半夜三经地吵得全楼不得安宁的事情。
我依然乖乖的,舍友也都不错,至少都看起来性格和顺。
我宿舍在一楼,老乡宿舍在五楼,刚来没事就老跑上去找她聊天,然后还跟她宿舍的人打成一片。
她宿舍有个叫虎子的女孩,人如其名特别壮,看起来很凶。住在我老乡对面的上铺,每次一回来不换鞋就往上铺跑,坐上了床才把鞋脱了从空中扔下来,有一次险些砸到我身上。我是客人自然不好多说,只能笑嘻嘻地提醒她注意安全,即使我这样委婉地提醒也总能换来她不屑地撇嘴。既然知道她什么人了,少来往就是。
我不和虎子住一个宿舍,自然无所谓,天长日久可苦了老乡宿舍的其他人。这个虎子看宿舍里的人都好像没事人一样,越发肆无忌惮,熄灯后不睡觉在屋里唱歌、值日的时候死活赖着不干、打水洗澡蹭别人的卡,反正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但就是特别讨人厌。
我老乡跟我不一样,为人外表谦和,但是其实脾气很倔,被莫名其妙地用光了辛苦从五楼提上来的热水后(开水房在楼外),得知是虎子犯懒偷用的,和她大吵一架。我当时不在,据后来观察,虎子对老乡格外冷淡也是惹不起干脆不理的意思。
这对我老乡来说倒是个好事,免得跟她纠缠。
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老乡自然就不是善人了,那这个虎子的下铺就是那个善人。一开始虎子还只是穿鞋踩栏杆,后来发展到穿鞋直接踩她床铺了,她竟然不吭声只是掸去灰尘。再后来,我看见好多次虎子抢她的饭卡水卡,她也怯生生地只是一味呆站着。
我有一次实在气不过,跟老乡在食堂跟虎子直接对骂,整个过程我班里其他人也有过来声援的,她们班里知道虎子为人的也加入了对骂队伍,很快虎子就落荒而逃。我本来是给这个叫春霞下铺女孩出头,结果人群散了后,春霞竟然嘤嘤地跟我俩哭起来,说什么以后虎子肯定更欺负她。搞得我跟做错了事一样。
好歹劝她别哭了,还跟老乡合计要好好整整虎子。晚上老乡班级加了课,说是让我下了课先去她宿舍等她,春霞在。我的课一结束就赶去她宿舍,我刚转到楼梯上,就看见老乡宿舍门口黑压压围了一堆人。
我第一反应就是估计又吵起来了,我使劲扒开人群看到老乡宿舍的那一刻我真的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宿舍的中间公共空地上,春霞捂着脸全身赤裸还带着血痕地跪着,旁边站着虎子拎着个腰带,一边抽春霞一边嘴里肮脏的骂着。
我随手扯过一件衣服就往春霞身上裹。我不知道当时那场罪恶持续了多久,我碰到春霞身体的那一刻,完全感受不到人体应有的温度,冰凉一片。
“你麻痹就是狗娘养的!”那是我这辈子骂得最脏的一句话了,送给这种贱人我倒一点不觉得脏。
对于我的出现虎子表现的很震惊,她拎着腰带的手哆嗦了两下,然后扔下腰带想跑。我没有所谓的正义感,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女生,这样做太恶心了。她被门口看热闹的人堵得离不开,我抄起桌上的保温杯,一把薅住她的辫子死命往她头上砸,那是我生平唯一一次打架。
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反击回来。在我和她扭打成一团她紧紧扼住我脖子我无法呼吸的时候,我眼前的光源被一晃挡住,然后清晰地感觉到虎子的手里一紧又一松。我支起身子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我看见了阴影里春霞的脸,和平时一样隐忍又平静。
堵在门口的人群尖叫着四散着逃离,她们在喊:“杀人了!杀人了!”
宿管阿姨带着辅导员冲上来的时候,虎子已经在地上扭曲地打了几十个滚了,白色的地板上蹭得哪儿哪儿都是斑斑血迹——春霞把窗台上玻璃瓶子打碎插进了虎妞的后背,其实,血流得不多。
阿姨和辅导员看着鼻青脸肿的我和衣不蔽体一身伤痕的春霞,选择了报告校方和叫救护车。
我被警告了,因为打架斗殴;虎子在医院由学校承担所有费用连续做了几个手术,最后走路一跛一跛的。虎子家长在学校闹了很久,还扬言要去把春霞家拆了,理由是春霞“身体康健”,而虎子残疾了。
我再没见过春霞,她老实巴交的父母是校方人陪着一起过来收拾的行李,那天宿舍都在考试,谁都不知道。
我毕业后好多年才从当年宿管阿姨和春霞同乡的口中得知,学校没有劝退春霞还想送她出国做交流生作为补偿,可是她自己不愿意,她爹妈来学校的时候说孩子执意退学要南下打工,然后春霞就杳无音讯。
我始终还是不确定真相,唯一的真相也许永远不会被我知晓,只是默默地湮没在了岁月里。可是,那些带给人心上和身上的伤痕,却不会就此消失,慢慢结成了一个丑陋的疤。为了躲避世人,唯有遮掩、或者涂脂抹粉地盖住。
我有很多庆幸,庆幸我少年时期没有被真的虐凌,庆幸那个时候学生基本还没有能拍照的手机,庆幸恶人有了一定的恶报,庆幸我坚强完好地活到了现在。
可是,那些被欺辱了的人呢?他们该何处诉说?他们的账单该由谁来买单?他们被毁掉的人生又如何安放?
那些施暴的人,难道不该受到处罚吗?只是因为他们年纪小、只是因为他们少不更事?
所有人,当你遇到校园欺凌请无所畏惧、请伸出援手,你的反抗和帮助,可以拯救一个人的一生,相反,也会毁掉很多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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