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妈妈,我爸爸,和狗

经过五个星期的吃吃睡睡,我终于在这个早上八点零八分踏进了G1224的车门。路上的十个半小时好像铁轨一样望不到头。我坐在我精心挑选的11F座位上,却又发现其实是选错了位置:左边的窗户刚好在我这里竖起了立柱,斩断了我的视线;带点内切弧线的车身和两个行李又紧紧控制住了我的腿;宽度刚刚好的座椅把我比正常人大不少的臀部夹的动弹不得。

右边的小姐姐拿着我不认识型号的,曲屏却不是xplay6的vivo手机看CG动画。我一路上都很懊恼我既不认识手机型号,也不知道动画名字。而说实话,小姐姐的容貌又像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普通人一样,不太让人有细览的欲望。

右边的ABC座位坐着有意思的一家人,十几岁的男孩拿着iPad玩了十个小时的游戏,从Minecraft到奇奇怪怪的跑酷,到同样叫不出名字的网游。他玩的非常开心,不会疲倦,让我很奇怪我居然只知道一个叫王者荣耀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让玩家快乐的游戏。妈妈脸上有不少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有四十多了,但脸上的妆容却是按照可以做她儿子的女朋友的年龄设计的,实在忍不住在心里悄悄想点不能和人家说的。爸爸一路上都没发出声音,一直在iPad上看着视频。在我离开座位的时候偷偷瞄到,居然是小儿高热如何处理的课件视频,这个安静的男人头上瞬间插上了一个隐形的写着“这是个好爸爸”的牌子。

前面是一个操着熟悉东北口音的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南方男子的对话,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之间关于刘老根大舞台还有没有赵本山亲自演出的讨论。后面有一个小孩一直有点闹腾,后来没声音了,回头一看才发现换成了一个沉默的年轻人,比之前小孩妈妈的劝阻有效多了。



我妈妈昨天经历了十分严重的日常飞机晚点,从预计晚上九点四十五落地,经过起飞时间待定、待定、待定,最终在一点半落到了萧山机场的地面上。我站在我的椅子后面看着电脑上播放的延禧攻略,渐渐地认不出了哪个妃子是哪个,毕竟穿的都这么像,头发也差不多,醒着的时候还能动点脑子,困得摇头晃脑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站久了脚麻了还不能动,因为麦田正在睡觉,它可爱的小脑袋硬要拿我的脚丫子当枕头,此时的我就好像腿上睡着主子的猫奴一样绝望和惶恐,耐心与温柔。我在等我妈妈回来。在假期的最后五天,我妈妈的公司安排了早就忘记了上次去的哪里的集体旅游,虽然不舍,好像有种叫做“成年人”的力量总是推动着我促成妈妈去旅游而不是放弃机会在家里陪我。五天之前和我妈妈一步三回头地分开,此时见个面,第二天一早就是五个多月的分别。一到这个时候,“成年人”就不好用了,不光二十多的我不好用,四十多的妈妈也不好用了,可以说是相当烦人了。我只能熬着,等待的时间总是比玩耍来的艰辛。迷迷糊糊中我在思考是不是上帝对不同性质的时间做了弊。




在我离家的前两天傍晚,我爸爸从工作的临近城市回来给了独自守着家和麦田的我一个惊喜。这是他在长期出差之前争取来的宝贵的一天假期。第二天我们去我奶奶家探望,让她见到了她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儿子的宝贝儿子,相比只有我一个人出现,使奶奶高兴的效果好了不止一倍。

晚上我们为了爸爸运动手表上的步数目标和我因为要开学烦闷而想出去走走的心情去散步,一不小心走了接近三个小时,一直到了非常愿意花两块钱坐公交的地方,可能难得的亲子时光带来的快乐让我忘记了脚下还穿着走不了太多路的洞洞鞋。在家里的大多数时间,我感觉自己还是个被管束的宝宝,但是到了能和爸爸聊聊车,聊聊工作,聊聊人生观价值观,甚至还能用我自己的看法去劝劝他的时候,心里还是控制不住有种“我是个成年人了”的快感。我自觉成长不易,还有好多道理等我去明白,所以这种快感应该还能陪伴我很久。

自从去了外地工作,我爸爸五十岁的身体好像被重返二十岁的精神感召了,他每天锻炼的行动和不惧各种奔波烦扰的精神,让他从滑向发福的中年男人的趋势硬生生扭转过来,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船新版本。在我假期回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远远望去,背着书包站在车站出站口的爸爸好像假期回家的大学生一样,有种瘦长并且对这世界充满好奇的感觉。有一小段时间我竟然下意识地忽略了而去寻找别的目标。



麦田是新来我家的可爱的小奶狗。它还是个经常让人担心家里的地面上会不会突然多出一些不明液体或者固体的宝宝。它需要时刻跟着人才能安心,人一旦脱离了它的视线便会疯狂地发出属于小小狗的呜咽声。爸爸在家的时候它跟着爸爸,妈妈在家的时候它跟着妈妈,然而这半个月以来我才是和它相处最久的人。和它在一起时,要时刻注意它的行踪,既要处理地面上的不明污物,还要禁止它吃塑料袋,咬我的肉,翻垃圾桶,等等。可能以后当爸爸也就比这个再难一点点吧。

要独自出门时留它一个狗在家,关在装满玩具的大笼子里,开好电扇,架好监控,刚开门的一刻,它那小小身躯迸发出的能量——跳跃和声音,还是让人充满了关上门回去陪它的冲动。这段时间,这反过来的陪伴——不是狗狗陪我,而是我陪着狗狗——变相地让我变得更宅了,不过也更加像个合格的成年人了,起码肩膀上能抗得起或多或少的责任——往往是以损失一些自身的休闲和放松为代价的。



我总是在说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因为这可能就是生活之苦的代名词。在陆陆续续的相见之后,我们一家三口,或者算上麦田,一家四口,终于在出发之前四个小时再次团聚了三十分钟。教会我妈妈使用新买的监控,品尝下旅游带来的特产,接着就是刷刷牙睡觉了。第二天一早,我坐上高铁奔向北方,开始新的学生生涯;我爸爸开着车,载着一车的被褥和衣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驻外工作;我妈妈顶着舟车劳顿和三个小时睡眠导致的黑眼圈去公司处理积压的工作;麦田宝宝在家里接受一天十个小时独处时光的考验。我们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品尝的却是相同的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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