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喜欢钓鱼。
以前父亲钓鱼的时候,每次都有好几个人一起。这几年,他们当中有的搬到县城去住了,有的去其他的城市,给儿子或女儿帮忙带孙子。
这不,要想去钓鱼,还真难得有个伴。
可以钓鱼的地方离家不远。村庄的面前,有一大一小两方池塘,再远一点有一条小溪都可以。
父亲钓鱼水平虽不怎么样,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对钓鱼的热爱。
清早,父亲寻思着该去钓鱼了,却不记得把鱼竿放在了哪里。他们去年从城里回到农村的家。回家的时候,老公给父亲买了一套鱼竿。父亲把鱼竿当成了宝贝,每次都收得妥妥的放好。
他一边找鱼竿,一边自言自语:今天去哪里钓比较好呢?
一旁的母亲耳尖,听到父亲的嘀咕,嗔道,你那水平哪里钓到过鱼呢?去了不也是白去么?
父亲也不恼,由她说去。也许,能否钓到鱼,他根本不在意。
吃罢早饭,父亲自顾着拿好装备:鱼竿饵料,一杯茶水,一把椅子,一把大伞,便意气风发的向目的地挺进。
出门惊起院子里的几只麻雀。蝴蝶也为父亲开路,翩翩飞向大门外。对于出门,蝴蝶是快乐的。它们想,总算可以摆脱知了的聒噪了吧。
有邻居经过。一看便知父亲又要去钓鱼,邻居不忘打趣:姜太公钓鱼,都还有上钩的。你钓鱼,咋回回空手回来哩?
父亲呵呵的笑,我们这水里鱼儿太少了,不好钓呢。要不,你跟我一起,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邻居摇头离去。他们没这钓鱼的兴趣。也不知道,父亲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钓鱼的。记忆里,好像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
没事可干的时候钓钓鱼,也挺好。可以打发些许的光阴。
乡村田野,风景独好,新鲜的空气到处都是。大地是静谧的。父亲喜欢这种面对大自然的安宁。
到达池塘边,找块平整的地,撑开伞,架起鱼竿,挂上饵料,把椅子放正,父亲便稳坐钓鱼台了。
小小的池塘很久以前就存在。从前,有人常常在周围放牛,估摸着牛渴了,便把它赶去水边喝水,池塘才有了一丝生气。除此之外,它总是安静的。树绿了黄,黄了绿,池塘里的水一直清亮清凉的。许久以来,池塘习惯了寂寞,习惯了等待。
池塘四周,尽是水田。虽称之为水田,除了夏季,其他季节有时甚至干的发裂。
池塘地势略低。没有一丝风,池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池边上,水清澈见底,水草悠悠,小鱼寥寥无几。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前半句我算是懂了。原来父亲说这池塘里的鱼儿不多是真的,鱼儿不多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这时候水面有一叶扁舟,我一定会把父亲想象成“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的老翁。不同的是现在是初夏。也没雪,也没舟,只有炽热的太阳晒的人发热,只有偶尔白鹭的低鸣和低空飞行的蜻蜓相伴。
忽地,鱼竿在动,性急的父亲便嗖地一下,扬起鱼竿。远远的,看见鱼竿的那头,空着呢。
钓鱼起竿的时刻,急不得。这道理,想必父亲也懂。可是,他性子急,始终改不了。难怪,鱼不愿上钩。
父亲不气馁。再上鱼饵,长长的鱼竿细绳忽地被抛向水中。蜻蜓在岸边嬉戏,只是父亲对蜻蜓的热闹视而不见。水面瞬间恢复了平静。
坐久了,许是腿麻,父亲想起了茶水。于是,狠劲的啜一大口,还不忘嚼一嚼。父亲一直有嚼茶的习惯。嚼着嚼着,竟会嚼出甜来,是为品茶。
鱼竿隐约在动,父亲开始一次次重复着起竿、上饵料、抛细绳的动作。一次次惊起水边的白鹭和蜻蜓。
蜻蜓飞走,回来,离开,又回。来来去去也不嫌麻烦,一直陪着父亲。
父亲坐着,往往一坐便是一上午。鱼竿一起一落,再落再起,总也不见鱼儿的影子。
鱼儿鱼儿,你为什么不上钩?
鱼儿不急,它们精着呢。鱼儿不急,父亲扯鱼竿的时候却性急。这样钓不到鱼也在情理之中。好在父亲不在意有没有鱼儿上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钓鱼之中,父亲竟然有了欧阳修的情怀。
村里牛不多,这个时候也没有牛来打扰。
远远望去,父亲端坐椅上,凝视着水面,一动不动,周遭一片沉静。百米开外的村庄有小贩吆喝,偶尔伴着几声咳嗽。
池塘四周,更显静谧。
眼看着,快到中午,得回家吃中饭。这鱼儿没钓到就罢了,可不能让老婆子等着急了。
父亲收拾好一切,打道回府。出门的时候带的东西一样都不落下,唯一少的一样就是鱼饵。
回到乡下的老屋近一年,父亲除了劳作,便是钓鱼。钓鱼的乐趣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池塘里的水,也许已经蓄满父亲对儿女的思念,对孙辈的盼望。
一天天,一天天的,日子便从鱼竿滑落,掉进池塘里,溜走了。
又似乎,父亲钓的不是鱼,而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