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林: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喜欢的人到底是对方呢,还是那个勇敢承认自己喜欢某个人的那时自己?有时候,单单是承认自己喜欢某个人就会产生类似自恋的愉悦心情,并自嗨到不行。比如说,我们初中的时候因为我暗恋你,所以默默地努力练习中考的跳绳项目,为了超越你,并成为和你一样优秀的人。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更喜欢那个因为喜欢你,而默默努力上进的自己。
J市越来越冷了呢,春节快到了,你在加州还好吗?冬天也同样阳光充沛吗?关于未来要做什么,我还没有任何想法。
舒鸣
2017年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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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英语考试那天上午一结束考试,林飞豪在大家等待开班会的空隙,走到舒鸣座位问她放假有什么打算。这是自舒鸣拒绝了林飞豪表白后,两个人第一次对话,隔了半年。舒鸣想了想,不如做些以前想做但没做过的事,她对林飞豪说:”我们下午去看《午夜凶铃》吧。”林飞豪从来不看恐怖片,可是,这是舒鸣的邀约,他想着输人不输阵,硬着头皮去看吧。
那天下午两点他们约在电影院门口见,舒鸣来早了,在白花花的阳光底下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舒鸣的同桌施小米来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几天高考的题目,心里也忐忑着不知成绩如何。正聊着,林飞豪带着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何斯恒出现了。何斯恒是林飞豪的邻居和发小,两人虽说没同学过,但也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亲密的朋友。人齐了,大家便一起买票入场。大热天,还没冷气,影院里只有头顶的风扇呼啦哗啦,7米高的电影幕布惨白的光,偌大的影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冷冷清清。
《午夜凶铃》真是部经典恐怖电影。舒鸣看得惊叫连连,还得时不时双手把耳朵捂上,林飞豪见状赶紧伸手帮她挡住眼睛,这大概是这两人一生最亲密的时刻了。尽管如此,最后贞子爬出电视机的那个经典场面依然直接把这四人吓得魂飞魄散。舒鸣看完如此刺激的恐怖片的后果是连续几晚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自己房间被吹起的窗帘而无法入睡。从那以后,舒鸣再也没看恐怖片。
有些傻事,也只有年轻的时候才愿意冒险去做,因为无知而无惧。
高三那年的暑假,大家的心情就像脱了缰的野马,玩得疯掉了。舒鸣、林飞豪、施小米和何斯恒四个人几乎天天腻在一块,将那个暑假的无聊日子尽情挥霍。他们去海边烧腊烛彻夜不眠,去大排档摔酒瓶子,还砌了1000片的拼图送给施小米做生日礼物。高考放榜那天,四人在施小米家一个个打电话查成绩,那晚舒鸣第一次喝啤酒,喝到全身过敏,大伙在施小米家地上铺了席子醉醺醺地睡了一晚。在暑假接近尾声的时候,施小米和何斯恒已经暧昧不清到众人皆知了,而舒鸣和林飞豪却依然毫无动静。
舒鸣说,我啊个性阴郁,固步自封,自己在地上画了个圈就呆在里面不出来了。
林飞豪说,那我把我那个圈画大点,把你也圈在里面。
有天晚上,林飞豪把舒鸣单独约了出来,两人去了海边,坐在石头上。彼岸星星点点的灯光,两人相对无言。高考录取结果有了,林飞豪、何斯恒和施小米他们都去G市读大学,留在南方。舒鸣考到了距离故乡2000公里外的一个北方城市Z市的大学。林飞豪那天一句话没说,一直阴沉着脸。舒鸣时不时偷偷瞄他几眼,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他们这样沉默了一个晚上,很晚了,林飞豪说,回去吧。他们各自骑着自行车,在一棵榕树下分头回家。平时,林飞豪先送舒鸣回家自己再回的,可那天,他没有。舒鸣往前踩了几下车子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林飞豪的背影越走越远,没有回头。
林飞豪教会舒鸣的是,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无边放肆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暑假接近尾声。林飞豪提议去火山湖玩,舒鸣说不如叫上严浩林。
那天严浩林带着骆子谦出现在舒鸣的视线范围内,舒鸣咋一看觉得骆子谦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那天他们到了火山湖,大家决定租脚踏船去湖心岛,两人一条船。舒鸣不想和严浩林或者和林飞豪一条船,太尴尬了,而施小米和何斯恒又暧昧不清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夹在他们中间。反而是骆子谦在当时看上去像个救星似的,于是决定和他同船,而严浩林和林飞豪同船。
J市的火山湖是20万年前火山平地喷发后凹陷积水而成,千百年来各种神话传说不断。这个火山湖里没有青蛙、蛇、蚂蟥,常年不干沽,风吹落湖面的树叶不知不觉就会不见。传说湖里有金龙鱼和巨大海龟,巨大的海龟还救过落水的儿童。
在那青山绿水间,与骆子谦同踏一条船的经历,对舒鸣来说简直就是一出魔幻小说现实版。他一边踏着船一边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好害怕在这湖里划船,你呢?”“不怕啊,据说这淡水湖还有海龟呢,还有金龙鱼!”“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所以才吓人啊!你不知道以前来这游泳的人很多都莫名其妙的消失,连尸首都找不到吗?你就不怕一会儿海龟跳出来抱着你吗?”“……,我们现在已经快到湖心岛了,你是想怎样?”“我们不要上岛了,到那打个招呼赶紧走吧。”“好吧。”这时,其他人已经把船停好上岛了。
骆子谦这个胆小鬼快要滑稽死舒鸣了。他们当时到了湖心岛,他都不敢下船,舒鸣还和大伙在岛上蹦跶了一下才在他不停催促下上船回岸。在划船往回走的过程中,施小米和何斯恒的船被渔网缠住了,动弹不得,而舒鸣和骆子谦的船当时已经走远,也帮不上他们;林飞豪和严浩林帮了他们一下,可是发现他们不是被缠住那么简单,而是掉链子了。舒鸣和骆子谦的回程也是异常曲折。由于骆子谦一直说累,要舒鸣和他交换踩脚踏,于是他们走走停停,呈S型线路费了老大劲儿才终于上了岸。当舒鸣一上岸回头看严浩林和林飞豪,哇噻,“吭哧吭哧”地一路飙回来,船身后还带着一条惊世漂亮的直线,简直帅呆了。当时,心里就在暗地里骂:骆子谦这伪娘儿们!
可是,就是这个快要把舒鸣滑稽死的骆子谦,在那个夏天,向她告了白。
那天晚上舒鸣和骆子谦坐在一个没有灯光没有船的小码头,舒鸣带着随身听,耳朵塞着耳机,听着张震岳的《就是喜欢你》。月光淡淡的撒在他们身上,海风轻轻吹起舒鸣的小自然卷短发。骆子谦坐在她的右边,轻轻地摘下她的右边耳机,在她耳边亲亲地快速地说:“我喜欢你。”然后,他的手发着抖帮她把耳机又戴上。
骆子谦说,在火山湖那天不是他第一次见舒鸣。
骆子谦第一次见舒鸣是在他们初中时候一次课间。那时他在1班,舒鸣在3班,骆子谦班上有个足球队的风云人物谢泽斌,这人高调向他们班男生宣称他喜欢舒鸣。这件事情在当时就好像搞到全宇宙人都知道一样沸沸扬扬。由于舒鸣初中时期是个非常低调、不爱说话、只管读书看漫画看三毛小说的人,所以,对谢泽斌如此突乎奇来的间接表白带着相当反感的情绪。
那时,骆子谦班上的男生为此事非常激动,隔三差五就有男生跑来舒鸣班看她是谁,长成什么样。大多数时候那群男生在课间时间在教室外徘徊,大声叫舒鸣的名字,看舒鸣什么反应,并乐此不疲。舒鸣坐在教室里,就像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被居心叵测的游人肆意挑逗,内心简直厌恶死这一切。
骆子谦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他找了个与他相熟的3班的男同学带进教室,扮成不经意的样子在舒鸣的位置旁经过,那男同学那时也不大敢惊动舒鸣,只是小声说了句:这就是舒鸣。可是,舒鸣还是听到了,然后,恶狠狠地白了骆子谦一眼。
这就是这段缘分的开头。5年前教室里的这场0.1秒对视催化了他和她没头没脑的恋爱。
舒鸣和骆子谦后来还是分了,舒鸣想着读大学隔着那么远,没法维持,很喜欢,但如此激荡起伏的恋爱终归不是她要的。虽然他们相互喜欢对方,但是再过两周他们又要分开,骆子谦到G市读大学,舒鸣要到北方读大学。舒鸣觉得自己没法继续这样的异地恋,在出发去大学报到的前几天打了电话跟骆子谦说分手。骆子谦很生气,舒鸣话都没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18岁的时候,舒鸣对恋爱有一种奇怪的信念,那就是:分手是注定的,没什么了不起,分了手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其实,是不是好朋友,时间说了算。不是你,也不是我。
舒鸣出发去大学报到那天,舒鸣和茹心平还有茹心平的未婚夫一起上了北上的火车,他们一起送舒鸣去大学。林飞豪、施小米、何斯恒和严浩林来火车站送她,舒鸣逐个跟他们告别。林飞豪说,不要吃太胖回来,还要见人的。舒鸣笑了,再胖也还会再见的,寒假再减。施小米说:“愿你遇到个帅哥,好好恋爱。”“算了吧,宇宙最帅的何斯恒已经是你的了,我没希望了。”“去你的,赶紧走。”舒鸣和施小米眼圈红红的,抱在一起。到严浩林了,舒鸣口袋里拽着那封写好的告别信,没敢拿出来。舒鸣有点不敢直视严浩林,眼神有点飘,对他说:“我走了,来年再见了。”严浩林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地笑着,略带忧伤,没说话。
火车要开了,舒鸣跳上火车,乘务员把车门关上。火车开始缓缓的向前动起来,库兹库兹。舒鸣站在门边,笑笑地看着大家一边挥着手。大伙也向她挥手。挥着挥着,严浩林跟着火车在月台上跑了起来。火车渐渐加速他也随着加速。舒鸣笑中带泪看着他,还在挥着手。严浩林望着舒鸣笑着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月台的尽头才停下来。而舒鸣随着火车快速的前进着,停下来的严浩林在舒鸣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这,看上去像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火山湖是非常神奇的湖,它那天预示了所有人往后的生命轨迹。严浩林和林飞豪个性稳实,目标坚定,别人遇到困难他们也乐意出手相助,他们的人生无风无浪顺顺畅畅。舒鸣和骆子谦过程相当曲折,但他们最后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平安无事上了岸。施小米和何斯恒注定许多波折和苦难,最后要靠外力将他们两个打救。
很多时候我们要经历所有再回看,才发现原来所有事情一早有了答案,只是那时太年轻,时光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