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在我们那,就是家家,喊外公就是家爹。
周一晚上大妹在微信群里说:“家家刚走了。”我正好拿着手机,等头发干。
谈不上悲伤,她是我的家家,八十多岁,妈妈说她像睡着了一样,应该算是无病无痛的离去。她住养老院的时候,我去过两次,两次她都紧紧抓着我的手:“是你来了!是你来了!”
是我来了,家家,我能够理解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是我更能深刻的感觉到人对死亡的恐惧,对生的依恋。家家,我也有老去和死亡的一天,握着你手的时候,我喉咙是紧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我什么都明白,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爸是家家的女婿,我爸过世已有八年多了。看着家家在养老院里的时候,我就不自觉的想到爸生前说自己幸也不幸。
爸,什么是不幸?
好不容易把你们姊妹四个养大,眼看着可以轻松一点,享享福,自己却得了病。
那什么是幸?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咱们家条件本来就不好,我这一病,无端对你们是负担。可是我看着你们几个经济上支持家里不说,情感上丝毫没有觉得爸爸是负担……这一点爸爸没有你们做得好,我对你们的奶奶是有愧疚的......
其实不是的,爸,不是你的子女有多孝顺,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成家。换做今天,我未必能像当时那样辞掉工作,说走就走,不管丈夫孩子,一心一意守在你身边。人越长大,越多身不由己,人的心,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硬?
小时候过年回乡下拜年,还没有到中午开饭,家家就能从厨房端出肉丸豆腐角鸡蛋一碗碗,给她的女儿女婿们,喊我爸:“浩才唉,来恰(吃)阿,打个头脑先(垫个肚子)!”
我爸一边说吃不下去,一边接过碗筷,他会说一个段子,大意是:乡下老妪炒茶,问还喝吗?不喝了不喝了,手里的碗已递出来,再要一碗......几个舅舅哄笑,我妈会拉下脸呵斥一声:“吃饭也塞不住你的嘴!”
家家也乐得合不拢嘴,这个女婿依风作阳邪阿。
小弟结婚那年,家家也来吃酒。我带着她去对面碧桂园花园小区逛了逛,她坐在草坪上唱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戏词。她说我想你小舅的时候,就会唱这出戏。我小舅在外打工多年,是家家最小的儿子,我觉得小舅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戏。
一如我每年清明去看我爸,我也会唱:“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可乐会问我:家家呢?
在成都跟你舅舅一起。
他又问:那那个家家呢?
哪个?
山上的那个。
噢,他去看山了。
他死了吗?
是的,死了。
他还能活过来吗?
可以,不过要等很久,等到科技足够发达,也许你可以让我的爸爸,就是那个家家,活过来。
真的吗?
真的。
因为家家,有了我妈;因为我爸,有了我;因为我,有了可乐:一代一代,生老病死,轮回流转。感谢你们带我这一程,经历这一程,让我不害怕下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