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星穹铁道2.2剧情观后杂谈——“大同社会”

        在前往大剧院之前的那场辩经中,流萤和列车组面对周日哥的理想,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流萤的回答最关键的就是那句“也许逃避是弱者的天性,但谁是弱者,不应由他人来定义。”举个简单的例子,星神与鸟儿的生命层次差距犹如萤火之于皓月。但是,太一已经陨落,就连命途都被同谐吞并。整个宇宙里都找不到多少践行秩序命途的人,祂是强者吗?鸟儿的祖先经历了漫长的自然衍化,终于在今天让一个受伤的后代在痊愈后仍然可以振翅翱翔,飞上高天,它是弱者吗?当我们知晓鸟儿不一定属于天空后,到底是谁在决定哪只鸟可以属于天空,而哪一个不行?

        在星期日哥的新世界中,只有他这个全知全能的,不想当支配者的支配者才能判断。在模拟宇宙的星神记录中,黑塔是这样评价同谐与秩序的“希佩的颂歌总纵向传播扩张,时而以意识态支配。太一的和音则以立体音程排开,如同帝皇掌控万生等级秩序。”星期日说过:“每个人都能在乐园中回归自己原本的位置”每个人原本的位置是什么?又是谁来决定?这证明周日心中对万物自有一套等级秩序,每个人都在这套等级中获得对应的乐园。但凭什么你说我是弱者我就是弱者了?你说我做不到我就做不到了?我为啥就必须在你给的选择里选择了?

        星期日的出发点是高尚的,他是因为对人性的怜悯以及意识到“自由意志”“自我价值”的无意义,才会想着以自己一人的殉难给予众生意义与幸福。但他的做法却确确实实的强制剥离了人生而有之的人性和与之俱来的尊严,他强行规定了人类存在的意义。即享受永无止境的幸福,但人的意义若不是由自己寻得,而是生来就被永恒锚定,则人与工具又有何异?姬子的话也是这个意思“你错了。如果人要带着尊严活下去,那么,绝不应有任何人或事物凌驾于他们之上。”即使是从善意、试图救助、怜悯的角度出发的支配,也一样是将使受助方无有尊严的,星期日身为人的一员,没有权力去怜悯他人生活的无意义,更没有权力去因此施以强权让他人的生活有意义。他只看到鸟儿最终的坠落,却没注意到即便或许注定无法飞翔,但在笼子打开之后,鸟儿还是努力的振动翅膀,它仍然想要飞翔。所以它的坠落就不是单纯的悲剧,而是对其生命无意义的反抗。也在对无意义的反抗中,自发地给生命赋予了意义。

        如果说流萤的回答准确命中了星期日理论的软肋,那么列车组的答案就给出了另一种可能的“道路”。拉格沃克的绝笔信就是站在开拓的角度,对星期日最好的反驳。试想,如果从一开始就生活在永恒的幸福中,米沙还能登上星穹列车吗?他能够成为现在的拉格沃克吗?在一个只有快乐的世界中,弱者如何成长为强者呢?这就是钟表把戏,也即开拓精神的本质啊。它不强制你做任何事情,无论是入梦或醒来,它都将选择的权利归还与你,它只是在你犹豫的时候,迷茫的时候,在你背后轻轻推上一把,让你能够迈开步伐,走向属于自己的前方,找到独属于自己的意义,并在生命的最后体面地迎接虚无的降临。它是爱与相信,是守望与祝福,是期望所有人都能变成更好的自己。正像信中所说“身为人,我们拥有思考的权利,我们有行动的权利,我们有定义自己结局的权利,我们有前进的权利,走在结局的路上,人能做的事有很多,而结局也会因此展现截然不同的意义。一位无名客不会耽于一时的美梦,更不会因痛苦和磨难放弃与生俱来的权利。生命因何而沉睡?人们沉睡,是为了最终从梦中醒来。

        我们最终反驳星期日的答案,正是拉格沃克穷尽一生得出的解答。所谓开拓,就是沿着前人未尽的道路,走出更遥远的距离,这就是无名客的传承,也是开拓意志的体现。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于星期日这套永恒乐园的现实可行性,我表示悲观。看看朝露公馆里的沙盘城市吧,星期日的橡木兵人问题实在太多了。这套系统在运行中也远非完美,当知更鸟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美梦且挣脱后再也回不去之后,橡木兵人最终的崩溃就成为了必然。毕竟连完美运行绝对杜绝一切例外都做不到,哪来的永恒呢?况且我们也看到那些入梦者的样子了,情绪永远处于强制的满足状态。扪心自问,这真的是实现人类价值与幸福的最佳形式吗?真的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不对并惊醒吗?

        黄泉的做法更是真正的釜底抽薪,用绝对的力量宣告批判的武器无法代替武器的批判。确实,太一之梦连虚无令使的力量都接不下来,究竟哪来的勇气说自己的乐园能够永恒?你没有横压世界的力量,没有无敌宇宙的伟力,就别去想什么永恒绝对,周天万物,唯易不易。就算这次成功了,万一未来复数绝灭大君同时杀来,乃至毁灭纳努克亲至,这梦境真能挡得住?连星神太一都有陨落的一天。从这个角度来说,原先太一那种真的横压宇宙,在现实中把所有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的做法反而更具有可行性,起码祂是真的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问题,但别忘了那些极度崇尚秩序的古星都曾闪耀过,却又在繁荣后走向全盘覆灭。

        在《美梦往事》中,我们可以看到永远幸福的梦境会以何种方式实现。有人渴望钱财,便拿走他的欲望;有人犯罪,便拿走他的恶念;有人疾病缠身,便拿走他的烦恼;有人沉迷游戏,便拿走他的快乐。没有人能互相伤害,没有人会经历离别。没有质疑,没有思考,没有自由,这里没有背叛,因为所有人都忠诚于唯一,这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永远幸福快乐的现在,于是钟表小子的指针也在糖浆中生了锈,再也没有转动过,停留在当下的快乐,代价即为未来的景色。

        不过,还有一种方法能让这事儿变得有可行性,那就是给予入梦者选择,让他们有脱离梦境的自由。但这基本不可能,因为命途和现实逻辑相违。秩序这个命途就是不给选择的,就是一人救世主的,就是所有人行一套律法的。不然要是大家都有的商量,求同存异了,那不就成同谐了吗?以强援弱和以强制弱最大的区别之一不就在这个强制性上面吗?所以命途行者多多少少都沾点极端和大病。秩序行者基本都是控制狂强迫症,其中走的最远最极端的就会升华成概念象征,即为星神。所以梦主他们为什么不像星期日说的那样,找个走投无路的边星搞太一之梦?因为公平,因为他们坚信秩序即为正确,坚信正确只有在公平竞争中,打败所有才能成为唯一。所以星期日最后会说:“倘若你们的乐园能拯救更多的人,那就亲手为我断绝前路吧。”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们自诩比我更正确,那就证明给我看,击败我的秩序吧!”

        归根结底,周日哥这一套最大的矛盾就在于,太一,或者说秩序之道,需要 所有人都相信太一之梦才能达成。相比之下,如果说同谐与开拓是“齐心协力”,那秩序就是“你们退下,放着我来”但问题便显而易见了,凭什么万物众生都要相信你?而对于不相信这个梦的人,太一之道对他而言就是错误。哪怕你是为他好,这梦也真的比现实更好也是一样,那种冲动无关理智,甚至也无关利益,那就是“我愿意”。星期日不相信人类,却需要所有的人类相信他。而开拓是相信所有人,于是那些被相信的人就可以选择去相信。简而言之,相信众生者,也被众生所相信

        最后,从更宏观的层面来讲讲太一之梦的问题。其实黄泉从一开始就为我们指出来了“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能看见一种结局,它的未来是一片虚无。”无论星期日的出发点如何高尚,他的做法本质都是一种“走捷径”。表面上是在追求所谓的永恒正确,实质是妄图用一种答案一了百了的解决一切。这个突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天国背后,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不匹配,是人的生命形式以及道德心智水平与物质极大丰富的完全脱节。只有物质的极大丰富而没有精神的极大发展,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一切可能性的消失与慢性的文明死亡。在一些科幻小说中,外星人摧毁地球文明的方式,就是源源不断的输送远超人类科技水平的“享乐”技术,最终让文明失去进取宇宙的心,泡在蜜罐里溺死。

        生命真的能想象出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吗?能想象出超出现在宇宙所有种族科技水平的“更好”之物吗?我们或许可以在想象中构建一个江户星,但那真的能和现实的江户星一模一样吗?如果这样的梦境在100年前降临地球,我们真的能够想象一个能够上网并使用智能手机的未来吗?永恒的享乐也能带来永恒的停滞,正如孟子所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当人在梦中穷尽一切能够想象的幸福,剩下的就是永远重复的轮回地狱。当人们不再认为自己应当拥有自由意志,人们便不再为自己、为人生赋予价值与意义。当这个梦境的时间被拉长到亿亿万万年,剩下的就只是一片扭曲的,漆黑的,不可名状的,只为存在而存在的虚无。

        捷径,永远是有代价的,要实现那让所有人幸福的宏伟目标,只能是一步一步,在所有前人的帮助下踏踏实实走向未来。然后一拳一拳,将所有拦在面前的困难堂堂正正的打趴下。周天万物,唯易不易,所以要永远前进,永远开拓。永远革故鼎新。总得有人从梦中醒来,去改变这个让人想去做梦的世界。

        星期日用太一之梦再造了神的伊甸。在这里,你所构思的必达成,你想要的必拥有。渴有饮,饿有食,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安宁。但人就是如此狂妄愚昧,不知好歹,不可理喻的生物,他们心中的原初之火根本无法熄灭。那是从树上走向宽阔的大地时就充盈胸膛的本能,于是他们一定要在天堂中渴望未知与意义,于是他们将体会失去与死亡,体会一切可怖之物。故而理解何为后悔、错误,何为真正的爱与相信。他们想要作为一个“愚者”,去选择看上去错误的道路,仅仅是为了能够试试,能够去选择犯错的权利。人是低劣又向往崇高,满是缺陷又期待完美的生物。所以人坚信能用自己的智慧走出自己的道路,不愿居住在神赐的永恒幸福之伊甸,所以人终究会选择前往名为自由的地狱,然后在地狱中渴望天堂的光明。而正是自由带来的无限可能之未来,方令所有心智不至于陷入无意义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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