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时,我心里会感叹,一个并未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小女子,笔下竟然能够流淌出如此美妙的文字,让她描写的生活颇有些飘然出尘、阳春白雪的意味。而在读陈慧的散文集《世间的小儿女》时,我对作者的感觉就是文如其名,一个踏实普通的女人,用平实朴素的文字,记录着身边一众小人物的平凡生活。
如果说李娟像一个在空中舞动魔棒的小精灵,陈慧就是一位市集上挥舞剑器的洒脱大娘。
陈慧自己是如何介绍自己的呢?她的说法是:一个三道贩子,在菜市场做流动小摊贩,卖卖日杂生活用品。
正因为她过着最具人间烟火气的基层生活,陈慧笔下记录的每个人物,都是她日常生活中熟识的普通人,养父母、亲戚、乡邻…
她用类似白描的手法讲述着自己和身边人的故事,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丝毫的矫情,非常接地气。读她写的故事就像听亲友邻居之间的拉家常扯八卦,平淡亲切又充满人生慨叹。
即使在自己的散文集出版面世受到欢迎之后,陈慧的心态仍然是那个灰头土脸在尘世里谋生的普通女人。她会在参加完作家协会的会议之后拒绝饭局,骑着电动车赶着去为自己的小摊进货。
她的散文集出了一本又一本,名气也越来越大,陈慧却依旧认为写作只是自己生活的调节剂。她的心和她的脚都牢牢地踩在实地上,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生存!
她说:“很多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只是像一朵黑乎乎的香菇一样端坐在我位于小溪边的三间房子里,慢吞吞地写着我想写的文字,一天,一月,一年,然后好几年。”
陈慧有这样的心态,源于她自己独特的生活经历。她两岁时被领养,十几岁时又被亲生父母认回。二十七岁从江苏嫁到浙江,十三年后离婚,独自一人带着儿子,用摆摊卖杂货的方式谋生。
她乐观勇敢、坚韧顽强,文字中满溢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人生中亲情、爱情和人情的审视思考。
陈慧是幸运的,她的养父母给了她满满的爱,让她的童年充盈丰沛。
养父脑子活络、慈爱温和,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给了幼年的陈慧丰富的供给,让她感受到了满满的爱。
在陈慧上初中时为了给她更好的学习环境,养父母忍痛又把陈慧送回了她亲生父母家里。养父母什么回报都不要,只求陈慧能因此有更好的人生前程,只要时不时回家看看他们就好。
陈慧远嫁的时候养父母心疼得泪水涟涟,依依不舍送她出嫁。
养母是个心胸开阔的女人,婚后十年不孕不育,欢天喜地地领养了陈慧这个女儿。后来怀孕生下弟弟,对陈慧的爱也没有减少半分。
但就是这样的一对好人,患难夫妻,风雨与共生活了半辈子,最后却成了一对怨偶。
养父爱酒,每每大醉归家。养母唠唠叨叨照顾了他许多年,最后仍是夫妻嫌隙,甚至养父出轨。陈慧这个女儿成了养母情绪的垃圾桶,但当她提及离婚这个话题时,养母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儿,马上回避。而养父也在陈慧想认真和他讨论这个话题时惊慌逃避。
于是两个在陈慧心里都很好的人继续纠缠着他们磕磕绊绊的人生,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陈慧认识一个风水先生,他在哥哥去世之后娶了嫂子,养大了哥哥的三个女儿。在得知自己罹患肺癌时日无多之后,他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退了学,子承父业,养家糊口。
无论我在还是不在,我都会尽我所能护你们周全!这是一个男人对家人的道义担当。
村里有一位寿二爷,年轻时将自己在城里的工作让给了亲弟弟,同时也把自己这一生的命运和弟弟做了交换。
弟弟在城里工作、结婚、生儿育女,日子过得热热闹闹、风生水起。寿二爷却因为身份地位的转变成为一名孤独终老的农村大爷。
为了兄弟亲情所做的牺牲,都浓缩在寿二爷临终的那一句里,他说:“我后悔啊!”。
人生没有回头路,一个选择,就成了天差地别的两种人生!
还有那为爱义无反顾私奔的痴情女子七巧,失去了娘家的支持,很快又被心思浮华的丈夫背叛,最终落得疯疯癫癫不知所终。
而作为军嫂的乔二奶奶,和乔二爷刚拜完堂就送他去了战场,从此一生只与一院子的万年青寂寂为伴。
爱可以是温暖的一生信念,也能变成冰冷寒凉的杀人利器。这些痴情的女子,命运里各有各的悲凉!
……
陈慧写下的乡亲四邻的故事,平凡真实又触动人心。他们像极了我们身边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安安静静地生活,平平淡淡地演绎自己的人生。
其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陈慧的笔下静静流淌,带着一丝让人似曾相识的惶惑不安,一点一点将我们的心揉皱。或者因为那就是你们的、我们的、他们的生活吧,所以我们不知不觉中就被触动,去思索,继而慨叹!
陈慧的这本《世间的小儿女》,用最贴近的直观视角,讲述着最普通的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那些看似平常的感情,丝丝缕缕缠绕了我们的心。
虽然陈慧说“我的内心可能有猛虎,但绝对没有蔷薇。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生存。写作,无非是调节自我的增香剂,用一种较为体面的方式排遣独在异乡的寂寞与孤单,让我这灰头土脸的人生不那么无趣罢了。或者,我这样散漫、毫无章法的文字连“写作”都不能算,我更像是在记录。用五味杂陈的生活输入,用不加修饰的文字输出,记录一丝一缕的柔情,以弥补旧路上的缺憾,记录一点一滴的感动,以供我在前路上取暖。”
但她文字里的力量其实远胜猛虎!这些人生百态,世间冷暖,满含着猛烈的人间烟火气,狠狠地感动着每一个平凡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