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傍晚,中国香港,肃杀寒凉的深秋,楼宇像蹲伏的巨兽。金庸飘摇远去,作别江湖。
11月12日凌晨,美国旧金山,斯坦·李重归璀璨星空,静静等候自己被抽离为符号。
东逝金庸,西失斯坦·李,当手机推送出这两条消息的时候,我都是一怔,一时间不敢相信。两位老爷子我都很喜欢,所幸的是他们得到了善终,算得上是喜丧。但对于看他们的作品长大的我们来说,更多的还是不舍和怀念。
在方寸的天地间,金庸笔下的侠客儿女或执刀,或持剑,肃穆排立。漫威世界中的超级英雄则抱手而立,意气睥睨,眼神望向星空。
唏嘘嗟叹之余,回想起两位老爷子笔下的那一个个个性鲜明的角色。御剑江湖、自在逍遥的白衣游侠,正义凛然、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哪个不曾是一个少年的美好幻想呢?
手中的玩具剑鞘中蕴着一汪星河,即便整个世界忽而风流云散,自己也能挟起颠覆命运的风雷之势。直至长大,我们终于知晓,豪气干云的游侠只存在于酒后的呓语,救世与造世的传说永远在光年外漂泊。
于是,夜色浓烈,少年们匆匆挥手,告别在茫茫夜色中。那引人遐想的江湖和平行宇宙,还未有幸踏足,就已经被世事潮水扼住了呼吸。身后人熙熙攘攘,簇拥着你、推搡着你奔赴都市的终点。
似乎,当听到两位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才让我们纷纷停下脚步,忆起了那份浪漫的怀想。原来,我们心中的江湖旧梦和奇幻宇宙,并不曾远去,哪怕武侠题材已经不是华语影视界的主流,哪怕超级英雄都已被商业片的符号捆绑。
侠客是什么?我们想到的大都是这些词汇:一身武艺,道德正统,家国情怀……超级英雄是什么?高光至伟的“超人”,拯救世界……这两种至臻完美的人物形象,分别代表了东西方世界传统的世俗英雄。金庸和斯坦·李在执笔之初所写所画的侠客、超英,也都是这种刻板完美的符号化形象。
比如《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出身好、武功高、年少得志、有一众兄弟爱戴,有崇高的理想,为国家民族牺牲个人幸福。再如《美国队长》中的史蒂夫·罗杰斯,则在立意之初就是要代表美国精神的爱国主义大兵形象,顺势接盘的斯坦·李也不能构建自己后来所说的“不完美”英雄。
有趣的是,在不断创作的过程中,金庸和斯坦·李都最终转向了更为贴近一般人的主角形象,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两人分别改写了东西方世界传统的世俗英雄。从道德正统的郭靖,到自由潇洒的令狐冲,再到市井顽皮的韦小宝;从爱国大兵美国队长,到青涩少年彼得·帕克,再到花花公子钢铁侠……他们尽管不完美,但却更有血有肉。
两人所塑造的一大批经典形象,乘着影视化的东风为世人所熟知,进而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如果郭靖没有黄日华、李亚鹏、胡歌等人的演绎,蜘蛛侠少了托比·马奎尔、安德鲁·加菲尔德、汤姆·赫兰德等人的形象,我们不会那么自如地说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或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样的词句。两岸三地,大中华圈,只要说一个人像郭靖,大家无不在心中描绘出敦厚魁梧的汉子。而世界大部分地方,当你说出Spider-Man,大家脑中都能反射出一个穿梭在林立高楼中的“嘴炮”高中生。这些作品和形象乘着影视巨浪,影响力穿越了地域,超越了政治立场和社会结构。
这些经久不衰的人物形象,让我们在现实世界之外,找到了可以对抗生命中重大压力的英雄榜样。面对家国理想,是成为乔峰还是成为慕容复?面对亲人的离去,是成为蜘蛛侠还是成为绿魔?人们在小说、漫画、影视作品里看到了对于抉择的最直观的结局,是侠客和英雄,让我们面对生活这个怪物鼓起了勇气。
而随着时代更迭,流行的社会议题不断发生变化,人们心中的侠客和英雄也不断发生着变化。如今中国的新一代人开始喜爱在勾心斗角的皇宫独占鳌头,或是幻想成为打怪修仙逆天改命的少年;而西方的新一代人则看腻了传统的正面英雄,小丑、死侍、毒液这样富有个性的反派角色正在成为故事主角。有人诟病新一代人的幼稚和扭曲,但换个角度,也许你能发现这其中正延续着老江湖和旧宇宙留下的真理——没有哪个主人公一出场就能“满级”、“神装”,太想走捷径容易误入歪门邪道,一步步扎实前进才是登顶正途。
有人说,随着金庸和斯坦·李而去的,是几代人的江湖和宇宙,或许还有迷恋旧世界的“新教徒”。然而我觉得,仰望大侠和英雄的时代不会远去,大侠和英雄就在你身边,或许是你的邻居、是你的同学、是同一个写字楼的白领,又或许正是你自己。我们怀着心中的那片璀璨星空,不用再期望有人来拯救,我的世界当由我自己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