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尽管是行车工,但他很喜欢看专业书。他不仅懂得行车的修理,还懂电器维修。
在我上学前,父亲就买了台收音机,是当时这排房子最先买收音机的人家。每当下午六点钟,邻居家的孩子们都要涌到我家来听电台的《小喇叭节目》。
父亲还喜欢看报,经常与隔壁王叔叔聊国家大事。他长得很帅,鼻子长得像洋人的鼻子、中等个子、匀称、皮肤有点白。
母亲逊色多了,她双眼皮,弥补了父亲的单眼皮,脸上有麻子——她经常说起,是当时出麻子时,弄破了疱疹遗留下来的;她五官端正,力量型身躯,比父亲略为矮一点,但看起来比父亲高。
此时,我心头装着“小喇叭”节目,不到下午四点就回了家,煮了一大锅稀饭和一大脸盆凉拌空心菜——提前做好了晚饭。
18点到了,父亲移到厨房门口去看书。
收音机里传来欢快的“嘟嘟哒滴滴答”的乐声并和着女童音:“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我和弟妹还有几个邻居小朋友,把家里的空间塞得满满的,围着收音机听:“小朋友,今天我给你们讲的故事是——挖煤的,没有煤炭烧。”
故事主要讲:在美国,一小朋友的父亲,给资本家干又苦又脏的体力活——挖煤。他父亲成天干活下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并且冬天还是没得煤炭烧火取暖。我们今天的小朋友生长在新社会,吃得饱、穿得暖,过着比蜜还甜的幸福生活。
“怎么这么多的娃儿在屋子里?!”母亲气喘吁吁地吼,“你一个大人家,啷个不管?!”
父亲在厨房的门口搭了个凳子看书:“你们快走,她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本书,走进来,把收音机关了。
大家都散了。
自从父亲买了这台收音机后,母亲只要听到收音机一响,她总要骂一骂:“听得饱吗?!能当饭吃吗?!钱多了吗?!裤子上的屁眼儿都遮不住,还花钱去买它!”
如果她骂个不停,我们就要关上。否则,母亲就要动手:“磅磅磅”大打收音机(外壳是木质的哦)。
这个收音机的质量可真好,不知被她打了多少回,都没被打烂,只是有一点点杂音而已。
今天,母亲背了一大背篼柴火提前回来了,平时都是19点过才回家。她在院坝上放下背篼,汗渍渍、脏兮兮的,就进了家门。
原来,昨天瓶子里的酒喝光了,忘了吩咐我去买。她把两毛钱递给我:“去给我打‘五加皮酒’,快点去,要关门了。”
我一看钟:“哇,快18;20分了,还有10分钟就要关门。”我拿起酒瓶子跑步到了大河沟商店,全靠一路是下坡,我买了酒,门就关上了。
上坡回家近10分钟的距离。我把满满的一瓶酒递给母亲,还有,剩的两分钱。
母亲接过酒,拧开瓶盖就是一口。她“唉......”的一声长叹后:“我每天下来都是全身痛,喝了它第二天就不痛了,才动得。”
吃晚饭时,母亲正往自己碗里倒酒。我伸过碗去要了一点,颜色红红的,有果香味。我一口就喝干了它,很甜很香:“好好喝哦,再给我多倒点。”
除父亲外,他们也伸过碗去要,母亲都一一给了点:“小娃儿:这个不能多喝,喝多了不好,要醉人的。这个瓶子装满了就是一斤二两酒,我要喝一个礼拜。我是身上痛了时才喝一点点,明天才好去打石头。”
我说:“下次爸爸轮休时,我又给你送饭。”
母亲突然想起:“哦,对了,不用送了。今天你走了没多久,与我同来上班的薛妈说:‘以后用不着娃儿来送饭,那里面有个修炉班才修了个新炉子蒸饭,就是远了点,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晓得,锅炉装满了,就蒸不了了。’”
母亲很满意:“她才去登了记,约好明天带我去。她还说:‘车间食堂有酸菜汤和绿豆汤,都不要钱,随便喝,就是绿豆汤去晚了就没得喝的了。’”
母亲指着不锈钢饭桶:“明天我早点去舀绿豆汤,把它装满,带回来给你们喝。”
母亲不回家吃午饭了,父亲上白班,中午也不回家吃。我就去耍,忘了到时做饭。
老大回家见饭还没做好:“饭都不煮,只晓得耍!”
“你呢,你比我大,你为什么不煮呢?”
他拽起拳头就砸在我头上:“变了女人就得做事!”
我捂住脑壳哇哇大哭。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我头上。
他边打边吼:“闭嘴......嘴!”
我拼命嚎啕。隔壁王叔叔的妻子王妈,还有邻居曾兴武叔叔先后赶过来拉开他,都说老大不对,应该一起做事,当哥哥的应该多做点才是。
事后,母亲就分派:饭后老大洗碗,自己穿的衣服自己洗。其它的事就由我来做。
之后,老大不但不做事,反而打我打得更厉害了,母亲只好不让老大做事了。
从此,我每天就是按时烧火煮饭等。父母在家,我就松活些。正月到了,母亲被解雇回家。
春节就在眼前,每当此时小孩子们都爱唱:“紅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要吃肉,大人没得钱。”我们都欢天喜地盼过年,可以吃饱白米干饭,还有肉吃。
当时:粮食、猪肉、菜油、棉布、副食品等,都是按人口凭票供应的。
平时月份,每人一斤肉,半斤菜油。
过年供应,比平时多一倍。
再穷的人家,到了过年,小孩子们身上都要粘点新的: 或新衣服或新裤子或新鞋子或新袜子或新手帕,来相互比较。可是,我们这回过年糟糕透了,饭桌上与平时差不多。
父亲说:“今年开始,每人布票比往年少了一半;肉也是,只有半斤肉;菜油没少,还是半斤。现在是过年,每人一斤肉,半斤菜油。”
母亲说:“这次过年肉没得多的吃。年过完后,我去买头猪来喂,到了明年,杀头猪来过年,让你们吃个够。”
春节后,由母亲打主力,父亲和我作帮手,在离我家门口约五米处,搭建了个猪圈棚。
不久,母亲赶场来回40多里路,买回一头小猪,不到20斤。邻居大人、小孩都来看这头白毛猪儿。
我们这排房子有六户人家,后来,有五户人家都喂养了猪。母亲为了这头猪儿,专门在外屋铺了张小床自己睡,晚上给猪儿开门去外面拉屎拉尿。
由于母亲对小猪训练有方,猪儿很体贴我们:每当晚上我们睡觉时,就把它放出猪圈,在外拉屎拉尿后,就把它带回家里睡,以防被偷。
它在家里的门口边睡——根据季节,铺点干草或者烂麻布口袋在这里。
深夜两点左右,母亲就把它赶出去拉屎拉尿;早晨不到6点,就把它赶回猪圈。再回来,收拾好门边的猪窝窝,以便进出。
猪就成了条件反射:每当半夜它要拉屎拉尿时,它就用嘴拱门。母亲就起床为它开门,它跑出去不会儿就会回来。它偶尔不回来,母亲出门找到它,就用棍子拼命打它,它就听话了。
冬天是母亲起床把它送到圈里。夏天亮得早,我就起来拿着喂猪的盆盆把它哄到圈里,再去舀猪食喂它。
春分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母亲买回十只鸡娃,还有十只鸭娃,毛茸茸的。
母亲说:“猪长得慢,要喂一年才能吃到肉。隔壁王妈家,不喂猪,只喂鸡、鸭。我都喂,三个月的鸭,半年的鸡。”
我问:“三个月的鸭,半年的鸡是啥子意思?”
“三个月,鸭子毛长齐,鸡要半年。”
“鸭子喂三个月就可以杀了吗?”
“那,你就要勤快点,把它们喂得好才行。”
“要得,它们吃啥子呢?”
“鸡好办,稍微大点放出去自己找吃的,捉蚂蚱喂它长得最快。鸭子要吃山螺丝,蚯蚓,蝌蚪,就是腥臭之类的东西最肯长。”
“哦。”我懂了。
由于是鸡仔,还不能放出去觅食,就在家里放养;屋子窄,当天就被踩死两只鸡仔。
母亲第二天又去买回两只鸡仔,用苇席在猪圈背后旁边围了个小圈,将它们都圈在里面喂养。晚上,将鸡、鸭分开,装在萝兜里带回家,次日又放回圈里。
不知不觉,家家户户都喂养了家禽。大多数家庭养有:鸡,鸭,鹅,猪;少数家里还养了猫、狗、兔。
我们这代五零后的人:父辈基本上都是从农村走出来,进入城市的;母辈从农村出来随夫,基本上都是家庭妇女,绝大多数妇女都是文盲,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活。
由于父母们受封建思想的影响:“重男轻女”。
还有当时的政策:“多生育,当光荣妈妈,戴大红花。”家家户户的娃儿都多,最多的6—10个;最少的也有两个,多数人家在4—5个之间。
由于停课闹革命:在家干活的是少数人。
大多数的娃儿是聚集在一起耍,小吵小闹是常有的事:有的男孩之间经常发生打架。女孩之间主要是吵架,拉团伙,去孤立某一个。
主妇之间由于传小话,经常发生吵架,甚至打架。居委会干部出面调解,调解不了的,弱的一方就要去找人家调换房子,另换一个地方居住。
由于是春天,我经常在水沟里捞蝌蚪回家,把它放在装满水的大盆子里面,再把鸭仔放在里面看它们捉蝌蚪吃:它们的头向水里一栽,两条小腿向上一蹬,蝌蚪很快就被它们一吃而光。它们惬意地煽动着毛茸茸的小翅膀——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弟妹兴奋得手舞足蹈。
白天一天比一天长,我一天比一天起得早。猪仔的体积长大了些,它的肋巴骨凸显,显然是营养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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