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我考上了当地的师范
学校,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整个村庄沸腾了,父亲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以示庆贺。
世代以耕种为业的人家竟然出了个吃国家粮、端铁饭碗的,能不让人欣喜吗?那几天,父亲走路都是带风的,一直为一家人生计而愁苦的脸也似乎舒展开来了。可没几天,父亲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通知书上2900元的学费使父亲焦心。在当时,2900对于我们这个入不敷出的家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好几次半夜醒来,总能听到父母谈话:“今天村南头的二强说他家小六子没考上,并且说咱家要是没钱不上的话把指标让给他们”母亲说。父亲叹了口气“今本章也问我咱女上不上呢!”
又过了几天,我的四伯父来了,父亲陪着在堂屋喝茶。
“老五,你真决定贷款?”
“贷”
“贷款你指望啥还哩?”
“牛”
“你可想清楚了,二娃马上要结婚,你是顾儿还是顾闺女?”
“都顾”
不记得四伯父啥时候离开我家的,只记得父亲站在牛槽前盯着牛,不停的抽旱烟。
牛被牵走了,学费有了!
开学在即,父母为我准备着行装。
政府要求,每个新上大学的学生要向粮店缴纳300斤粮食,在粮店工作的四伯父说“老五,我知道你家缺粮,按规定是要交小麦的,你交玉米吧”。父亲千恩万谢,当即回家就舀空了家里的玉米仓。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啥粮食交了还需要在开学的时候交粮票。粮票当时是只有商品户才有的,我家种地的哪有粮票啊!于是聪明的母亲想出了一个办法:拿家里的鸡蛋去集市上换粮票,掏光了鸡屁股,来回几次,母亲拿回了30斤粮票。
学费有了,粮食交了,粮票换来了,该去上学了。
父亲对母亲说:“小妮第一次去学校,我得去送送!”于是父亲扛着行李走在前面,我提着书包跟在后面,出门没多久遇见了四伯父,他说:“你们爷俩到粮店去,今儿粮店有车去南阳,你们搭上省个两块钱。”我和父亲赶紧同意了。
那是个绿色吉普车,我敢肯定,这是我第一次坐小汽车。我们到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五个人了,咋办?父亲灵机一动,把我硬塞了进去,他和行李一起钻进了后备箱里。后备箱空间极狭小,又塞着行李,父亲就极力把自己蜷缩起来,汽车一路颠簸,我的父亲,我那极瘦的父亲就这样窝在后备箱里一路陪我进了大学。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来了,在泪光中,我又看到了父亲那清瘦的蜷缩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