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大话精”?

    一个大龄无为女青年,在秋风瑟瑟的寒夜里拿着手机窝在被子里不停地擦眼泪。除了《岁月神偷》本身带给我的感动,更是情感的共鸣触动了我早已麻木的泪腺。

    哥哥生病了,罗妈妈打着走亲戚的幌子带他去看病,为了不让哥哥疑心,大伯出资让小弟一块去北京。调皮捣蛋的小弟可能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哥哥病情的严重性,还相信奶奶说把苦海填满就能见到哥哥的这种话。在这一点上,我可能比他聪明。

    舅舅给爸爸打电话说他头疼,要下来我们家看病的时候,我在旁边已早早地晾了白开水,放了两颗我自认为最好喝的“深水炸弹”(一种糖果状的饮料),而这个新奇的东西,我一天只舍得吃一颗。我以为他会长住几天,但是他头疼得厉害,爸爸建议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他听罢马上就要走。“舅舅我给你晾了饮料水,这个很好喝是我发明的。”我端着杯子生怕他喝不到我特意准备的美味。他站起来又坐下,匆匆喝完,“那我走了!”他挥挥手。

    他在县城做治疗,接我出去吃夜宵,我想是那天晚上的灯光太过晦暗,以至于多年后再想起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碗里翻出来的那条肥嘟嘟的大青虫,而没看清他的脸。后来我进入小升初的紧张备考阶段,偶尔听到他的消息,有好转了、头又痛了、去省城了......爸爸陪舅舅去省城回来以后,问我县城哪里有新鲜的煮玉米,舅舅想吃。我带他去我觉得最好的奶茶店买了一个黏玉米,虽然不是新鲜的,但在冬天已是少见的美味。爸爸破天荒的没有跟我废话就给我买了一杯奶茶,我还想问他省城好不好,房子大不大,但是他急着把玉米买给舅舅。那时候我满心羡慕舅舅,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他的消息,我一个人在县城读寄宿学校,宿舍唯一一部每天限时的座机就是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爸妈每次都说他好多了,但总是不让我跟他通电话。等放暑假我就去看他,我总是想。

    立誓保持我校全县小升初六连冠的老师把我们塞进逼仄的微机室里做卷子,我看见操场两边的水杉开始冒出绿豆大小的芽。那天妈妈第一次下午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晚上家里没人,他们都要去外婆家。“你们都去外婆家干嘛?”我有点疑惑。“你外婆家庄稼多得很,我们去帮忙。”妈妈回答。“怎么去这么多人?以前不是都要留人在家看门吗?爸爸也要去吗?外婆家这几天还有啥这么忙......”我心里有点害怕,“是不是我舅舅咋了?妈是不是我舅舅咋了?”电话那头隐约听见妈妈的啜泣,我开始崩溃的大哭。“你外婆家地多忙不过来,我们去帮忙,你哭啥?”这个时候爸爸的话最有震慑力,“你舅舅好多了在家休息,你哭啥?”我那时候不过十多岁,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能是下午走亲戚帮忙反常,或者隐约听见了妈妈的啜泣,又或者家里从来都没有关门插锁的空过人。但碍于爸爸的威严,我还是暂且相信他们了。当天晚上我梦见舅舅去世了,红绸布盖着黑漆的棺材,停在我家竹楼上,我抹了一下眼睛,醒了。

    后来大家有意无意没有再提起舅舅,我也终于小学毕业了。“舟儿,你给你舅舅打电话没有?”妈妈揉着玉米棒子低着头。“没有,你们不是不让给他打么。”我低头搓着玉米。“舟儿,你舅舅他,他其实走了。”我妈眼圈一红,泪珠子就被包谷粒吞噬了,“我知道。”我依旧低头搓着玉米,虽然没有再流泪,但也无力安慰面前这个失去弟弟的女人了。

    后来门前的桃一树一树的熟透,我背着小背篓挨家挨户给邻居送鲜桃的时候,总想起以前在送桃的途中,总要挑一两个最好看的留给舅舅,尽管每次他上树摘的桃已经够好,但是我认为好的东西,都想留给他,因为他长得最帅,对我最好。

    但是他当了“大话精”了。每次分别的时候他都说了拜拜,但是最后我却再没见到他。他终究是骗了我了。

    即使我比影片中的小弟聪明那么一点,但结果都是一样:我们都遇到“大话精”了。

    高中的时候妈妈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整日泡在药罐子里面生活。我之前的叛逆和倔强在妈妈生病以后荡然无存,整日惶惶不安,一心只想早点毕业赚钱养家。大学毕业以后,朋友同学都飞去更好地城市发展,我站在学校门口婉拒了仰慕已久公司的入职安排,回到宿舍关上门在阳台大哭了一场,然后提着箱子回家了,如父母所愿稳定地坐在县城的办公室。看到以前的好友在外混得风生水起,我也经常因为种种挫败和不如意而颓丧负气,但是却从来不曾后悔,也不敢后悔。

    岁月是个小偷,空手套走了太多东西,在我还没有成为“大话精”之前,我只希望能够多陪陪父母,直到他们成为“大话精”的那天,但我知道那不是故意的,因为我们都不是“大话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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