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诉

琴音嘶哑,难听


月光盈满,倾洒在外。

一阵低沉嘶哑的琴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月光下,只见一人步履轻缓,手中拉着一把胡琴。他的人竟是和胡琴一般瘦长,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那影子中的双手在不停地拉扯,那嘶哑难听的胡琴声便欲断而连,一听之下,既是让人又伤心且难过。

“来了,还是来了么?”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孩子,趴在地上自语道。他的身上已满是鲜血,蓬头垢面的模样已分不清他的轮廓。

在他对面站在四个人,四个手持棍棒的人。他们听得胡琴声,早已眉头紧锁,又听得声音越来越近,直感心中不安,不禁左顾右盼起来。

突然,“铮”的一声,琴声陡转。四人心中一惊,也就在此时,一阵白光闪烁,“呲呲”声起,只见四人脖颈处喷出丝丝鲜血,俱都仰天倒在地上。

四人刚倒下,一个人影就出现了,正是那拉胡琴的人。

他走到孩子身边,将其扶起,只见孩子的脸上苍白无色,嘴角边还流着红血,不禁心中悲痛。

他还未张嘴,那孩子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道:“老先生,你,你还是,来了。”说着嘴角上扬,刚想上扬却又落了回来,似是想笑却又难以笑出来一般。

“我来了。”他的声音和他的胡琴声一样,低沉,嘶哑,难听。

“谢,谢……。”孩子一句未完,便歪头断气。

他扶住孩子的手不禁紧了紧,慢慢地屈握成拳,发出“咯咯”声响。

他低头沉默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前方。

他的眼神已变得阴鸷起来,他自身上解下腰带,将孩子绑在自己的背后,便朝着那灯火通明处走去。

走出三步,那嘶哑难听的胡琴声便又响起,不过此时却多了一份如哭如泣的悲痛在里面。

月光静谧,琴声惨惨。

“你不要再拉了!”一个女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怒瞪着窗台边拉胡琴的男子。

男子拉胡琴的手不禁随之颤抖了一下,便停了下来,道:“阿沅,你,不喜欢听?”

“我为甚么要喜欢听这么难听,这么刺耳的胡琴声。”阿沅愤道。

“你以前不是喜欢听这个声音么?”男子道。

阿沅冷笑一声:“是,我是喜欢你拉胡琴的声音,那声音悠扬婉转,惹人动听,可那是以前,而你现在呢,拉的如鬼哭似的,刺耳难听不说,还尽是一些伤心的悲调,天天如此,我怎么受得了。”

“哎”,男子叹道:“你知道的,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拉的都是伤心事,如今仙逝了,我便只能随着他的心愿了。”

“那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阿沅的声音有些呜咽。

“对不起,阿沅。师父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将《乌啼悲赋》传承下去,我,不得不如此。”男子道。

“所以,你还要拉一辈子这样的曲调?”阿沅道。

男子沉默一会儿,便点点头。

“阿……”阿沅大叫一声,冲上去,就要抢他手中的胡琴。男子左手向上一扬,胡琴便落在屋内的大梁之上。

女子见此,微微一愣,随即转身扑向妆台,双手一挥,将台上的东西付之在地,只听得“呯咚”乱响,女子便坐在妆台前,趴在上面,大声痛哭起来。

微风轻轻,男子自床边取过她的衣裳,披在她身上,道:“沅儿……”

衣裳刚落身,阿沅反身站了起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恨声道:“商参,你我夫妻多年,今日就此为止吧!”

商参微微一愣,随即一把拉住阿沅的手臂道:“阿沅,莫要这样,待我熟透《乌啼悲赋》后,就拉欢乐的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阿沅想扯开他的手,却又扯不动,道:“你曾说过,你师父一辈子都没有精通那个什么鬼赋,那你是不是也要学他拉一辈子,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你听一辈子!”她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激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商参颤道。

“松手。”阿沅深深吐出一口气,冷道:“要么今日你放我走,要么现在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听得此话,商参身子后退一步,握住她的手不禁也松了开。

阿沅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道:“你,你多保重吧。”声音哽咽。

商参浑身一颤,方才握住她的手又颤抖起来。看着她的身影慢慢离去,直到在黑暗中消失,商参才仰天大吼,一个纵身自梁上取下胡琴。

只听得“呲呲呲”声起,屋内传出如哭如泣的声音来,不会儿屋内又夹着东西破碎的声音。

声音传出屋外,阿沅呆了一会儿,便用双手捂着脑袋,嘴里大叫着跑了开。

跑了一会儿,阿沅才停下来,靠着墙喘息。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墙上渐渐地拉长,阿沅大惊,回头一瞧,只见一个青色布衣的老头站在不远处,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掉了色的胡琴。

“是你!”阿沅大声道。

老头激动得点了点头。

“十二年了,你为何还要来找我?”阿沅颤声道。

商参动了动手中的胡琴,道:“《乌啼悲赋》我,我已经会了。”声音依旧嘶哑,难听。

阿沅一怔,随即惨笑道:“都过去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孩子了,你,你走吧。”

商参摇摇头,刚想上前一步,阿沅连忙紧张的后退好几步。商参没有再动,哑声道:“我,我知道,我,我不走。”

阿沅突然想起分别那天,不禁眼眶泛红,不会儿眼泪就默默地流了出来,道:“你知道,你知道就是来欺负我么?”

清风轻轻,吹拂着阿沅的秀发,虽然过了十多年,可阿沅的颜容依旧常驻,而商参已头发花白,面容枯槁,俨然一个瘦弱的糟老头。

“我不欺负你,我只是想看看你。”商参道。

“看我?当我从家里出去的时候你可追出来看过我?当我要嫁给别人的时候你来看过我?现在跟我说只是来说看我,晚了!”阿沅悲愤道。

商参神情落寞的低下了头,低声道:“对不起。”

阿沅冷笑一声,道:“你便只会说对不起么。”

商参沉默不语。阿沅见他低头不语,又是一声冷讽,转身便走。

“钟管是不是你的儿子?”商参抬头问道。

阿沅闻声一颤,转身道:“你,你想对他做甚么?”

商参道:“你,你便好生的管教他吧,叫他莫要再欺负人了。”

听得此话,阿沅不禁柳眉微皱。

“你是不是又欺负人了。”阿沅手中拿着戒尺对面前跪着的小孩斥道。

小孩十来岁,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甚是可爱,他撅着嘴道:“娘亲,你从哪听来的,管儿这么乖,怎么会欺负人呢。”

“是啊,沅儿,管儿是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欺负人呢,你莫要再气了。”在阿沅身后站在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说这话时还向钟管挤眉弄眼。

阿沅一回头,他立马变得威严起来,指着钟管,厉声道:“以后莫要再欺负人了,晓得么!”

钟管笑声道:“爹爹说的是,不再欺负人了。”

阿沅叹了一口气,道:“那便好。管儿,你已不小了,以后莫要仗着你爹爹有权势就到处欺负人知道吗?”

钟管使劲的点点头。阿沅回头对那男子道:“这个月就莫要带他出去了。”

那男子还未开口,钟管便喊道:“娘亲,我……”

“行了,管儿,就听你娘亲的话,这个月莫要出去了。”男子厉声道。

钟管瘪着嘴低头不语。

阿沅扶起钟管道:“就一个月,管儿乖。”

钟管抬头望着阿沅,突然咧嘴笑道:“管儿乖,管儿不出去。”

阿沅点头笑道:“好,管儿乖,娘今日亲手做你最爱吃桂花糕。”

望着阿沅离去的背影,钟管眉头一皱,阴声道:“这事是谁传到娘亲的耳朵里面的。”

那男子轻呵一声,道:“我看关你一个月算是轻的了,你娘要是亲眼看见你打人,别说是你,就连我都得跟着倒大霉。”

钟管哼声道:“她没被打死也算是轻的了,居然和我抢起桂花糕来。”

“桂花糕?娘亲,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吃一次桂花糕呀。”一个相貌清瘦的男孩望着妇女道。

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眼睛泛红,将最后一口送进嘴里,道:“你爹爹他,他生前每天都会买一块给我吃。”

听得她语气中略带伤感,那孩子道:“所以你每次吃它,都是为了纪念爹爹么?”

那女子点点头,又抬头望着他,道:“安儿,你那胡琴学得怎么样了。”

陈安听她说起爹爹来,心中一也是伤感,又听她说到胡琴,心中马上开朗起来,笑道:“老先生说我天赋极佳,是学胡琴的好胚子,只是……”

“只是甚么?”妇女问道。

陈安道:“只是老先生孤苦伶仃,一个人游荡在外,甚是可怜。”

那妇女大惊道:“却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么?”

“嗯。”陈安点头道。

妇女思索片刻,道:“安儿,老先生愿意教你,那是天大的福气,咋们却不能让老先生在外面受冻挨饿。要不你去将老先生接回家来住吧,咋家虽不富裕,但是照顾他,还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陈安感动道。

妇女含笑点点头:“自然是真,这样一来,教你也方便许多。”

“可是……”陈安突然皱眉道:“可是老先生行踪飘忽不定,我隔三差五才能见他一回呢。”

妇女道:“那你现在且去看看,看能见着他不。”

“好。”陈安说完,一股脑的跑了出去。

那妇女见此,微笑的摇摇头。

望着手中还有些桂花糕的碎末,嘴里念道:“你总说我吃桂花糕急得很,像是怕被抢了一般,可我慢慢吃的时候,你却又看不见。”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簌簌直落。

哭了一会,嘴里又念道:“我再去买一块来,慢慢的吃给你看,好不好。”她说着,便推门而去。

门刚要被关上,她伸手将其拦住,道:“桂花糕,卖完了么。”

“还剩一块准备自己吃呢。”掌柜见是她过来,道:“你今天不是买过了么?”

妇女笑道:“不知为何,还想再吃一块。”

掌柜见她笑中带悲,不禁想起她的遭遇来,心中同情,便将最后一块拿出来,递给她道:“拿回去,慢慢吃吧,不够明天再来,我再多送你一块。”

“谢谢。”妇女点头道。

她小心的拿着桂花糕,刚转过身,突然手中一轻。

只见钟管拿着夺过来的桂花糕,就要张嘴去吃。

那妇女反应过来,便想伸手去抢,却被他一脚踢在腹中。

顿时,妇女腹中疼痛难忍。钟管见此,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本公子看中的东西,你就不许抢。”钟管一脚踏在她的身上,指着她怒道。

妇女头发已经蓬乱,嘴角也流着血。

她望着钟管身后四个魁梧大汉,身体在钟管的脚下不禁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不敢了,不敢了。”

钟管拿着桂花糕,朝上面吐了一口口水,扔到那妇女面前,道:“吃了它,今天的事就算了。”

等得一会儿,见她没动,钟管显得有些不耐烦,便又是一脚踢在她的腹部,怒道:“你吃不吃!”

一脚踢来,妇女脸色瞬间煞白,想要伸手去拿地上的桂花糕,突然一阵“呲呲”的胡琴声传来。

胡琴声如干哑的喉咙一般难听。

“老先生,你拉得真好听。”陈安一脸崇拜的望着面前一个消瘦而纤长的老者道。

“好听?”商参的声音有些微颤,但依旧如他的琴音般干哑难听。

“嗯呢。”陈安望着他那如蒲扇般的手,道:“老先生,你的手是拉胡琴拉出这样的么。”

商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见骨骼突出,却是消瘦得只剩下皮了,当下笑道:“算是吧。”

“那老先生,我可不可以跟你学拉胡琴呀。”陈安一脸期盼道。

“你要学胡琴?”商参惊讶道。

陈安点点头,道:“我学会了就拉给我娘亲听。”

商参叹了一声,道:“那你且说说,这嘶哑呲呲的声音,为什么好听。”

陈安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晓得好厉害,我的心像是跟着在走一般,一会儿悲,一会儿伤,便觉得好听。”

商参闻言淡然一笑,望着他道:“乐以动人而已,不过这曲调伤肝催心的,还是回家问过你家人吧,他们若是同意,我便教你。”

“真的么?”陈安激动道。

商参颔首道:“不但教你,而且你若有天赋,我还将传你一本秘籍。”

“那是什么?”陈安问道。

商参道:“你若能跟着我学到那时候,我自然告诉你。”

陈安道:“好。”说着转身就跑。

“你还跑。”一群小孩追着陈安吼道。

陈安跑了一会儿,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刚倒下,一群小孩就扑了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阵脚踢,其中一小孩笑骂道:“没爹的种,撒野子。”

陈安强忍着眼泪,双手紧握的没有吭声。

几个小孩商量一番,便要对着他脱裤撒尿,忽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呲呲”声传来。

只见一个身材瘦长的老头,拉着胡琴踱步而来,他边拉边向这边靠近。

几个小孩连忙提起裤子,捡起路边的石子,吼道:“老东西,再不走,拿石子扔你咯。”

胡琴声陡然一变,如铁马铮铮,似万马奔腾。一群小孩脸色瞬间苍白,想要逃走,脚下却似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又有几个刚才脱裤子的小孩,不禁尿了出来。

商参冷笑一声,哑声道:“还不快滚。”说完胡琴声戛然而止。

众小孩腿下一软,不会儿便都一声不吭的跑走了。

“多谢老先生。”陈安趴在地上道。

商参扶起他,道:“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陈安。”陈安道。

商参道:“以后尽量待在家中,莫要出去了。”

陈安点点头。见他转身要走,忙道:“老先生你这拉的是什么?”

商参身影一怔,望着手中已经褪色的胡琴,叹道:“胡琴。”

“胡琴?我能听你拉一曲么?”陈安道。

商参望着陈安,沉默一会儿,颔首道:“想听就随我来吧。”

陈安笑道:“好,我要听胡琴声!”说完便跟在商参身后。

“胡琴?”钟管皱眉道。

只见商参拉着悲凉的曲调走了过来,他的身边站着陈安。

陈安见娘亲倒在地上,连忙跑上前,大声道:“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那妇女摇摇头道:“没,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回去?”钟管道:“今日你若不将此糕吃了,你们谁都回去不得。”

陈安转身双眼通红,盯着钟管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了,怎么了。”说着又要一脚踢在那妇女身上,被陈安一手推了过去。

钟管大怒,小手一挥,身边站着的四个汉子就要上前动手。

突然,胡琴声起,音调尖锐,像是利箭穿心,四个汉子脸色煞白,不敢动弹。

钟管见此,怒哼一声,叫了一声:“废物。”说着就要动手。

陈安心中早已怒气冲天,见他握拳袭来,便上前扭打起来。

钟管学过武,自以为能打败陈安,殊不知陈安此时浑然不顾,吃得几拳,也要上前抱住钟管,一把将其摔倒在地。

打了一会儿,商参见钟管脖子处挂有一玉佩,不禁“咦”了一声。

连忙上前大手一挥,将二人分开,道:“陈安,扶着你娘亲先回去吧。”他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钟管脖子上的玉佩。

陈安还未说话,钟管喝道:“今晚月满楼前,你我再打一场,你若不来,我便让你母子在这儿待不下去。”说完怒瞪一眼商参,便扬长而去。

“错不了,错不了,是我给阿沅的玉佩,阿沅,阿沅。”商参嘴里喃喃道。

他刚要上前跟去,又回过头来道:“陈安,先扶你娘亲回去,我去去便来。”

陈安脸上已是青一块,红一块,点头道:“好,我娘亲说了,让老先生您来我家住,您别忘了。”

商参一怔,哑声道:“好。”说着迈着步子跟着钟管而去。

“娘,我是不是很没用。”两人刚进屋,陈安便低声道。

“噗。”妇女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身子突然摔倒在地上。

陈安大惊,连忙扶住,道:“娘亲,你,怎么了。”说着还轻轻摇了摇她。

妇女摇摇头道:“没,没事,只是腹中疼痛而已。”扶我起来。

陈安立马将她扶起来,将她安躺在床上。

“娘,你怎么样了。”陈安哭道。

“没事,只怪娘贪吃,想吃那桂花糕罢了。”妇女道。

陈安一抹妇女嘴角边的血迹,道:“没事,我,我现在就去买。”说着就要转身,却被妇女一把拉住,道:“莫要去了,定是你爹怪我多吃,才会发生此时的。”

“娘,你莫要再说了,爹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陈安握住她的手道。

听得此话,妇女不禁咳嗽起来,道:“不是我想说,只是看到桂花糕,我便,我便会想起你爹爹来。”

陈安低头不语,只是心中暗恨自己不能保护娘亲,两只小手紧紧地攥起拳来。

“你先出去玩会吧,我想休息一下。”妇女道。

“嗯。”陈安低头应了一声。

陈安走出房间的时候,眼神是阴鸷的,他从自己的屋内翻出一把短匕首来,藏在身上,迈着步子便出了门。

十一

钟管一进府邸,便大呼小叫起来,只言身后四个废物。

阿沅见他脸颊有些红肿,头发也凌乱,皱眉道:“你这是怎地了。”

钟管道:“没事,只是我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阿沅说着上前摸了摸那红肿的脸颊,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娘,没事的,这不打紧,只是他们四个在我摔跤后又来气我。”钟管道。

“气你?为何气你。”阿沅道。

钟管没好气道:“方才有人一拉胡琴,他们脸色就变了,跟听见什么似的,我一个小孩都不怕,娘,你说他们是不是废物。”说着还瞪了一眼那四人。

那四人连忙低头不语。

“胡琴?”阿沅诧异道。

阿沅摇摇头,道:“行了,管儿,先进去洗一洗吧,然后找你爹去吧。以后啊,注意些,莫要再调皮了。”

“好的,娘。”钟管笑道。

“去吧,我等会得去买些东西了。”阿沅轻声道

看着钟管进去,阿沅呆了一会儿,便走出了府门。

商参呆在府前,正在犹豫要怎么进去,只见一妇人走了出来,正是阿沅。她看了一眼这边,便右拐了出去。

商参见她没认出自己,心中一阵失落,又看她远去,便跟在她身后。

十二

“爹爹,今晚月满楼我要一个人死。”钟管望着那身材魁梧的男子道。

“哦?谁死。”男子道。

钟管便将发生的事告诉男子,其中将自己作恶之事减去,受伤之事加重。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敢欺负我钟山的儿子,你不说,我也要将他打死。”

钟管听得此话,不禁笑了起来,道:“谢谢爹爹,只是我有时想不通,爹爹,你这么厉害的人,为何怕娘也怕得那么厉害呢。”

此话一出,钟山瞪了一眼他,道:“大人的事,你懂什么,莫不是你不怕你娘亲?”

“怕,怕。”钟管讪笑道。

“那便是咯。”钟山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阿沅出得门后,直觉心中怪怪的。

感觉像是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不禁回头一瞧,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阿沅心中大惊,脚步加快,走着走着,竟然跑了起来。

十三

“你是说陈安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商参望着还躺在床上的妇人道。

“是呀,我说我想休息会儿,他便出去了。我以为他玩一会儿会回来的,可,可天都黑了,他还未回来。”妇女激动道:“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商参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因为他想起白天时,钟管说的一句话来“今晚月满楼前,再打一场。”

“月满楼,他一定去了月满楼!”也就在这时,妇人连忙说道。

她拉着商参的手,道:“老先生,求您救救安儿,他一定是去了月满楼了。”

“好。”商参握着她的手,将其放在床边,道:“我一定将他带回来。”说着夺门而出。

十四

“爹,娘今日将我禁足,月满楼的事?”钟管道。

钟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好了,只要他敢去,下次他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钟管笑了起来,道:“谢谢爹爹。”

不会儿,阿沅端着桂花糕进来,见钟管一脸笑意,道:“管儿,什么事这么开心。”

钟管一把拿过盘中的桂花糕,笑道:“一想到娘亲的桂花糕,我就开心。”

阿沅望着钟管淡淡一笑:“就会耍嘴皮子。”

钟山看着他们娘俩也笑了起来。

十五

当商参背着陈安的尸体,推开月满楼的大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其中就有钟山。

众人见他又老又瘦,身前拿着一把胡琴,身后背着一个孩子,不禁惊呼起来。

商参没有理他们,他将陈安解下来,平放在地,望着他道:“你,你很有学胡琴的天赋,今日,我便将那本秘籍传给你。”

钟山初时见他推门进来,还有些诧异,此时见他将陈安放在地上,定眼一瞧,却是那个自己下令打死的孩子,道:“是他?老东西,其他的人呢?”

“你说那四个欺负他的人么?”商参的声音依旧苦涩,嘶哑。

钟山眼神微颤,沉声道:“你杀了他们?”

商参道:“杀人偿命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钟山一拍桌子吼道。

他一吼之下,其他桌上立马站起好多人来,有的佩剑,有的挂刀,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商参。只等一声命下,便要抽剑挥刀向他劈砍而去。

商参抖抖手,没有理他们,对着陈安颤道:“听好咯。”

说着便闭起眼睛,手臂拉动起来。

只听得胡琴音起,如同一个嘶哑的人在大声呼喊一般,充满既无奈又悲伤之感。

听得此音,众人不禁面带愁容,眉头紧皱。

忽然,琴音一转,变得激昂起来,众人胸口也跟着一突,紧张起来。

“不要再拉了,不要再拉了。”一个女子哭着从后面跑出来大声道。

胡琴声略微一顿,商参的手又颤抖起来。

“商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拉了好不好。”女子泣道。

商参的手放了下来,道:“阿沅?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他?”说着便睁眼看着陈安。

“他?他怎么了?昏迷了么?”阿沅道。

商参的呼吸重了起来,道:“他死了,被你丈夫派人打死了。”他的声音本就嘶哑,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众人直觉毛骨悚然。

“你,你打死了他?”阿沅震惊地望着钟山。

钟山走到她身边,道:“我绝不能看着咋们的儿子受了别人的欺负。”

“呲”,商参猛地一拉胡琴,愤道:“你都听清楚了么?”

阿沅微微一愣,摇头道:“不,不可能。”

“他就是你以前说的拉破琴的商参?”钟山对着阿沅问道。

“哈哈哈哈……”听得此话,商参双手举起胡琴,大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凄惨。

听得商参惨笑,阿沅一惊,推着钟山道:“快跑,快跑。”

钟山见她举止异常,皱眉道:“跑什么,一个只会拉悲调的老头,怕他作甚,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呲”,胡琴声起,还未听得几声,陡然琴锋一转,“筝”的一声,只见几道细弱的微光,自琴弦上飞了出去,飞到桌子上,只听见“砰”的一声,桌子从中断开,那断开的口,如利剑劈开似的,整齐光滑。

接着商参人影晃动,一手扶琴,一手拉扯,胡琴声便如成千上万的乌鸦在惊叫,只见楼内光影万千,白光闪烁处,万物碎裂。

楼内一些人,听得阿沅说快跑时,已觉不安,又听琴音陡转,还未及思索,白光闪过,便一命呜呼。

胡琴越拉越快,曲调越拉越尖锐,楼内木屑飞扬,地上已血流成河。

突然,“筝”的一声,仿佛所有的声音瞬间停止。

商参喘着气,站在血水中,望着陈安道:“这《乌啼悲赋》,你学会了么?”

陈安哪能作答,只是静静地躺在血水中。

“呃…”阿沅哭着从钟山的怀里爬了出来。

她看着满地的血,不禁有些恶心,又见钟山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直觉胃中翻涌,一下吐了出来。

良久,直到阿沅吐尽,商参才道:“他母亲只为思念自己的丈夫,去买一块桂花糕吃,你儿子抢了不说,还侮辱,痛打他母亲,现在还派人杀了他,他才十几岁。”商参的声音嘶哑的叫了起来。

阿沅抬起头,冷漠的看着他道:“所以你就要杀这么多人来替他报仇么?”

商参道:“他们一丘之貉,死不足惜。”

“呵”,阿沅道:“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我…”商参道:“我想你跟着我走,我的《乌啼悲赋》已经会了,以后我便天天拉欢快的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呵,呵呵,呵呵……”阿沅仰天笑了起来。

“阿沅?”商参道。

“莫要喊我!”阿沅大吼一声道:“你念了一辈子的胡琴,终于成全了你师父的遗愿,可我呢?谁来成全我?我这一生究竟欠了你甚么,需要你这样来折磨我!”

“对不起。”商参嘶哑的声音更小了。

“啊!”阿沅疯狂的抓起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这一辈子只会对不起!只会对不起我!”

商参望着她抓狂的模样,心中一阵剧痛,又见她低头趴在钟山的尸体上哭了起来,心中已知,这辈子,她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商参望着手中的胡琴,眼中不禁流出泪来。他慢慢的将褪色的胡琴放到陈安的尸体上,然后抱起陈安,朝外走去。

一脚刚跨出门,商参回头一瞧,只见阿沅仍旧趴在钟山尸体上不停地哭泣。

商参不禁惨然一笑。

他抱着陈安,陈安抱着胡琴,在月光下慢慢走去。

轻风一起,桂花又带着芬香飘了下来,飘在商参肩上,飘在陈安的身上,飘在胡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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