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青春、唯美、异域风情、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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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月亮》
奚西走到外面是去接了一个电话。
她接起电话，刚开始还一脸轻松，过了一会儿，脸色就有些凝重了，渐渐地，说话的语气也开始急躁了。
“好好养着啊。你们有点耐心！”
“医生怎么说？”
“什么？”
“咳，我知道了。”
“那就先观察着。”
……
奚西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飘过来，飘到了葭月的耳朵里。葭月不再看枯叶蝶了。她走到外面，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回去了，葭月坐在桌子旁边，双手拨弄着一只咖啡杯。
过了一会儿，奚西进来了，她看了葭月一眼，没有说话，也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双手握着放在下巴下面，像是等待着什么。
“奚西，出什么事了？”葭月率先打破了僵局。
“是我爷爷。”奚西说。
“你爷爷？他身体还好吧？”葭月关切地问道。
“身体是好啊，都九十多了，还跟人打架！还是他打赢了。”奚西气呼呼地说。
“打架？”葭月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九十多岁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是啊，他去澡堂子洗澡，一个六十多岁的人穿错了他的鞋，他非说人家是故意的。吵着吵着两个人就在外面打起来了。打着打着，俩人就到地上的水沟里了。我爷爷按着人家。”奚西继续讲着。
“你爷爷……还挺厉害嘛！”葭月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你说说，这是九十了，还是九岁了！那个老人他们还是认识的，人家得叫他叔。后来人家也上门道歉了。他硬是不原谅人家。倒是把自己气得住院了。”奚西有继续说完。
“噢……那现在，好些了吗？”葭月又问。
“住院观察呢，发那么大火，能不伤身么。这老爷子，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奚西还是有些气不过。
“哎，越老越像小孩儿了。你家人都在那儿吧，你也别太担心。多打电话问问情况。”葭月劝解了奚西一会。
“我爸请假在那儿，他们在一块，指不定还吵起来呢。”奚西担心地说，
“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从小到大，爷爷对奚西都是很疼爱的，老一辈人重男轻女的多，可是爷爷从不计较她是个女孩。
奚西家里只有她和妹妹两个女孩，爸爸老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没有男孩的遗憾。可是爷爷从来都是护着她的。
爷爷老是说：“都说一定得要个男孩，要传宗接代。我活了大半辈子，养了几个儿女，才知道，这女孩才是真的好。你看奚西她两个姑姑，啥时候给我气受过？再看看那几个儿子，动不动就吆五喝六的。”
爸爸和几个叔叔脾气不好，这点倒是像爷爷。爷爷年轻时上过战场，骑过战马，一开口就是声如洪钟，看到不满意的事情也不会遮掩自己的脾气。年纪大了脾气倒也收敛了好些，这一次，是牛脾气又上来了。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奚西都是奔波在课堂和网络电话之间，一天能打早晚两通电话回家。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都快一个月了，爷爷还是躺在病床上。
河内已经是十二月份了，俨然有了冬天的感觉。家里那边应该更冷了吧？
奚西：“爸爸，爷爷怎么样了？”
爸爸：“还能怎么样，在床上躺一星期了。”
奚西：“爸爸，爷爷今天怎么样了？”
爸爸：“这老头，床上躺着还不让人安生。我就送饭晚了一会儿，他就在医院破口大骂！”
奚西：“爸爸，爷爷好些了吗？”
爸爸：“这都快一个月了，天天待在医院，我的活儿都干不了。”
奚西：“爸爸，爷爷……”
爸爸：“你爸爸我都快被他弄成病人了！”
……
爷爷的情况还不见好转，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了。
圣诞前夕，奚西一个人在街上游荡。路边的店家和人家都开始打上了“圣诞节快乐”的字样。有的已经开始摆上小松树和各种礼品盒，小挂件了。商场里传来欢快的圣诞歌曲。圣诞老人迫不及待穿上红衣红帽，背上口袋，要到各家去了。
天气虽然渐冷，但因为有了节日的期盼，让人心里暖烘烘的，觉得日子也好过一点。
奚西边走边看，在想着，圣诞老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呀。卖火柴的小女孩不是在圣诞前夕被冻死了吗？
街上一派欢乐祥和的的气氛，但是有心事的奚西却一点也轻松不下来。爷爷身体还不见好转，他已经九十多岁了，每一个冬天都得苦熬过去，今年又住进了医院。奚西知道死亡的节日必然会降临，想到爷爷可能在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觉得无法面对，无能为力。
她不想同学们看到她的难过，也无法强颜欢笑，这才一个人躲在外面来。异国的街头，到处都是狂欢的人，没有人会在意她，她也不必担心碰到什么熟人，可以恣意地任悲伤蔓延一阵。
奚西随着人群走着，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反正是在人群中，又会有多少错的。从古至今，跟随大众的人们，即使没有什么出彩的，相比也不会出格。总不至于踏入深渊，就这样随波逐流一阵吧，她不想再思考该往哪里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奚西不由自主地随着人群往一个地方涌去。人群渐渐聚集在一处，不再前行了。
奚西抬头一看，远远地看见一座外表斑驳、长着青苔的高大建筑，窄窄尖尖的窗洞上遮着木质的百叶窗。正中央的楼顶上立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一座天主教堂。几棵与教堂几乎同高的树，高高地伸出它们的枝叶，去触摸教堂的外墙。
奚西跟随大家进了大院，外墙上用彩绘的浮雕讲述着一个个耶稣的故事。来往的游客在拍照，信徒模样的人则在一座座浮雕前伫立、祈祷，他们神情凝重，泪流满面，在感受着耶稣所受的苦难。
奚西茫然地看着浮雕和人群，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她不信天主教，确切地说她什么宗教也不信——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平时也很少谈论起这些。在国内时，曾有人向她传教，她委婉地拒绝了。在她看来信神还不如信自己。她是个唯物主义者。
可是，就在现在，她站在教堂的院内，竟一点也不排斥。总有些事是人无能为力的，比如，她那正走向生命尽头的爷爷。她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他留下来，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至今也没有谁能打破。她多么希望现在真的有一个什么神，帮她留住爷爷。
她随人们进了教堂内部。精雕细琢的窗棂和装饰都是金黄色的，从上到下布满了整个教堂，夕阳的余晖从绘着耶稣的故事的彩绘玻璃上透了进来，整个教堂金碧辉煌，肃穆安详。
教堂的弥撒台后，立着上帝耶和华抱着圣子的塑像，他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孩子，两边还立着两位圣人塑像。
信徒们陆续进入教堂，在长椅上坐下，等待弥撒。天色有些晚了，教堂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艳丽的金色和红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墙壁和神像反射着光，彩绘玻璃也反射着光，像一颗颗宝石堆积在一起闪耀。亮堂起来的教堂屋顶显得好高，很华丽。信徒们在祈祷。
弥撒的时间到了，神父穿着弥撒的礼服走到弥撒台前，主持。随后，唱诗班领着大家唱着一首又一首赞美诗。信徒们高声欢唱。穹顶的教堂将人们的歌声放得很大，有回声袅袅。之后，神父又讲了天主教的故事，耶稣的故事，一遍又一遍高声地赞美耶稣，赞美圣母玛利亚。信徒们在神父的主持下跪着，虔诚地聆听，一遍遍地祷告。
奚西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不懂这些步骤都应该怎么做，只好低着头，一遍遍地为爷爷祈祷，希望爷爷能够在她的诚心期盼下早点好起来。
她还要回去看望爷爷，给他带好多好吃的呢，她还要再听爷爷讲讲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呢，她还要“教训”他，不要随便打架呢，爷爷别人的话不一定听，可是奚西的话，他很能听进去呢。
爷爷，千万不要着急，等着孙女回去呀。
离过年也不远了，我一定早早回去，带你喜欢的大粽子。越南有天圆地方两种粽子。每个都有两三斤重。您不是说这大粽子吃着才过瘾？
您不是跟我说，您年轻的时候，偷偷溜到越南来玩，饿得快走不动路，有姑娘送你粽子吃，在那个遍地饥荒的年代，你居然吃得直打嗝，那个越南姑娘可贤惠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奶奶，您还心心念念着那个越南姑娘呢。
爷爷，我来越南了，我还要给你讲好多这里的趣事呢，跟你那个年代的故事很不一样呢。小时候您给我讲故事，现在换我给您讲，怎么样？爷爷，您千万别着急呀，千万等我回去呀。今年过年，咱们还像往常一样团团圆圆的，乐乐呵呵的啊。我回去了包饺子给您吃，您可千万别嫌弃呀。
爷爷……
奚西在心里默念着，恨不得把想对爷爷说的话全都说完。说着说着，泪水几乎都要夺眶而出了。
祷告结束了，信徒们排着队到弥撒台前领受圣餐和圣水。他们双手捧着，吃下这象征耶稣的血和肉的圣餐和圣水。
奚西没有上前去领，只是在台下静静地坐着，只求爷爷能够平安地度过这个冬天。今年这年呀，要是能平安度过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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