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久违的阳光散落在阳台上,进了屋子。电视机前的两个绿植,走近一看,竟然露出了好多新的枝丫,嫩绿嫩绿的,像一块块小翡翠一样,惹得我离不开眼,底下还藏着像小笋芽形状的小个子,十分可爱。老一辈的叶子在绳子里规规矩矩地生长,而这春才偷偷长出来的小家伙逃出了,向着太阳牵手,呼唤,展示着年轻的生命力,美得一眼就能瞧见。靠近屋内的那棵也不服输啊,即使远离了需要的养分,还是静悄悄地展一片叶子,长一节枝干,添一份惊喜。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多温暖的提醒,我们总会忽略身边的那人那事,多留一双美的眼睛真好!
屋子里一株株春天的信使让我想起了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屋。父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就买下这块地,起初用老式的铁皮盖的,母亲给我们讲故事,唱她小时候的歌谣。后来有一天半夜突然下起大雨,刮起了大风,可恶的风吹得房子摇摇晃晃。入睡不久,就听到“台风要来了,台风要来了,快醒醒,房子要塌了.......”睡眼惺忪一下惊醒,一家人逃到亲戚家挤在一起睡了。第二天回去,屋顶被掀开了,光秃秃的,纸皮和竹木飞得到处都是,连夜下的雨水还在坑里躺着呢!于是父母开始描绘新房子,我和妹妹经常跑到施工的地方去玩耍,用沙子建城堡,在钢管上走来走去也玩得尽兴,看着头工把泥土混在一起,一层砖一层薄薄的的泥土,在风的吹拂下竟然变得坚硬无比,父亲在跟进新屋的建设,新屋一天天慢慢地成型了!
(一)
“阿细姐,李耐看,李耐看!”我和妹妹找到混在沙子里的泥巴,把它做成椅子、容器、可爱的小动物,放在通风处一晒就变成最好的玩具了。
拿来两个喝完空瓶易拉罐,把旁边剪个小口子,上面凹进去的部分当做炒菜锅,下面放进点着的蜡烛,摘来一些母亲买回来的菜叶,迷你小厨房就开业啦!两人就开始假装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不小心还烫到了手。“麦讲给妈听,知卖?”细妹点点头。
电视看多了,就爱模仿。姐妹间最喜欢的莫过于过家家了,把长长的被子往身上一披,拖着地,就能上演一场宫廷剧,再找来个布娃娃就是孩子了,学着父母照顾我们的样子给它喂饭、喝水、讲故事、哄睡觉。阿姊还学着老师的样子经常给我们上课,门就是黑板,凳子就是课桌,虽然学习条件简朴,在严厉的老师面前还是不敢造次,没有上小学前就学会了数数。我喜欢背着细妹,母亲嘲笑我“三斤猫搬四斤老鼠”,妹妹不挑吃,虽差两岁,但身形跟我差不多,很多人以为她才是姐姐。只怪小时候太挑食,还加上先天不足早产。还好不影响长个儿,倒也是个小幸运。
再来就是偷吃零食,母亲不让吃太多上火的,会热气。三姐妹锁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吃着方便面碎还有糖果,怕被母亲看见垃圾就藏在枕头或者床垫下面,天真以为她看不到。每每被找到,母亲就会说:“偷食亩仔擦嘴啊,垃圾放房间里,猫鼠、蟑螂、蚂蚁爱爬到李啊身咧。”以后我们竟然还乐不思蜀干着这样的事情。
最期待放学后,大哥二哥就会买火腿肠回来,一块钱三根,切得细细的,一边切就会忍不住偷吃呢!兄的火腿鸡蛋炒饭最好,每个人都有份,炒好加上米饭、酱油和耗油,一碗下去没有任何饱的感觉,抢到大兄都吃不到多少,当小的吃得也安心觉察不到。虽然食材少,但是真的香。
兄讲:“好食莫?”
“好食,大兄!”
如果剩下白粥怎么办,难不倒大兄和母亲。把白粥加上木薯粉还有酱油和盐,搅拌在一起煎着吃,口感又香又滑。大哥二哥很疼我们,但是要乖乖听话,不能一天到处想着出去玩,不能不学习。小时候真的爱玩啊,跑出去走在大马路上,心想不会被发现,路上偶遇到哥,内心里差点奔溃。回家就得家法伺候,我跪在地上,哥哥用胶条打了腿,我也很犟,知道自己错了就坚决不哭出声,任凭眼泪不知觉往下流淌,一个软话也不说。晚上母亲掀开被子,帮我敷药,那一条条浮起来的痕迹就是我今天不注意安全,出门没有跟家人打招呼的最好教训。
“唉,李要是啊咯,兄喊李学习,李走出去拉口做帽呢?是爱记得好注意安全,好好读书!以后对李个地好。”母亲一边擦药,一边跟我讲述如果不好好学习,怎么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后来啊,去哪里我养成了跟家人汇报的习惯,被人牵挂是一种幸福。黑夜里的一束光,即使微小,也足够照亮回家的路。家是自由的枷锁,也是温暖的港湾。门口的橘子树,黄黄的小橘子,绿得发亮的叶子,一天又一天的见证这一屋子人的平凡和美好。
(二)
最近总是想起阿嫲对我以前的种种,虽然她已经做仙很久,作为她最喜欢的孙女,她作为最疼我最可爱的阿嫲,也是我今天动笔的原因之一。阿公好像在我未出生前就去世了,我不敢问母亲这样伤感的问题,所以只能根据自己记不记事来描述。阿嫲有五个孩子,二伯也早年去了天上,剩下大伯、父亲和大姑二姑。人世间走一遭,是要经历生老病死这四个阶段,谁都逃不过。面对离去,我们用软化的词语来面对死的悲伤,去的伤痛。老人免不了生病,能无疾而终,就称为天大的幸运,尽管活着的人多么不愿亲爱的人离开。
回忆中的阿嫲很健壮,来去匆匆,上了年纪的步履从来都是那么有力量。她喜欢吃红印粿(桃粿),碾成粉末状的花生馅儿,再放在嘴巴里慢慢嚼。我去买咸包,就会带两个粿子回来。咸鱼也是她的最爱,嫲说有味道很香!母亲就会把阿嫲喜欢吃的才放在一个盘子里,方便夹。晚上的时候,她在房间里睡觉,我就在那里学习,静静的,只有那只白色的灯光贴在脸上。
“阿嫲,爱食水麦?”我用大塑料水杯装满了水,放在靠近床头的位置。
“好啊,李是好懂事。”咕咚咕咚喝了水,阿嫲又进入了梦乡。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岁月不等人,我们渐渐长大,阿嫲一天天变老。我们开始出去外面读书、工作。后来,阿嫲经常站在路口等着我们,静静地来回踱步。人老了,看望她的人就买香蕉、柿子,她藏在自己的房间,等我回去。
“阿如,阿嫲几钉有几百银,李读书爱去买好食啊,买作业本…….”只见她双手微颤,指尖不灵活地掀开自己一层又一层衣服,露出荷包,拿出钱,一张一张用手指沾着口水数着。那钱工整得像被熨过般的模样,毫无保留地给了我,还塞给我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营养快线、糕点盒和蜜饯。最后拿出一个用手绢包好的柿子,让我吃下。好浓的一股樟脑丸味儿,我的阿嫲闻不到这么重的味儿了,也不知道藏了多久,软了裂开了,也只想着留给我。
那间房在阿嫲刚去世后我不敢走进去,回忆太细,伤痛太重。平凡的东西只要被附上时间的印记,那就会变成了回忆的端口,感情的切口。只是一天天那盏白炽灯还亮着,就像阿嫲还在一样。
(三)
夏天到了,知了在大榕树上不停地“知了,知了…….”,或许经过一个春天的吸收,树枝展开得更大了,叶子也更加茂盛了,像胡须的树筋折开就流出像牛奶一样颜色的汁儿。没有电风扇的屋子热得发闷,大家就把饭桌移到巷子里。小孩子们最开心了,拿着饭碗这家喜欢夹一点,那家新奇要一点,果然别人家的饭菜是最香的,大人们总是这样笑话我们。往往是这头吃着,对着那一头还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在这里,出来晚上睡觉关门,其他时间都是敞着大门欢迎来吃茶的。
“如阿,霞阿,等来驾咯!”母亲喊到。
“好,瓦在三嫂厝咧!”
匆匆走回去吃饭。家里的客厅很大,四面通风,风也经常光顾,邻居不约而同来吃茶。把椅子挪一挪,空出一大块地方,把凉席往下一放,大家都在一起睡午觉,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只听到新装的大风扇咿呀咿呀地转动,扫除倦意和闷热。醒了,大家伙就坐在台阶上,聊聊家常,玩玩游戏,好不热闹。
“阿婆阿叔公,我妈叫我拿这个过来给你们吃。”未见其人先闻其叫喊声,经常在饭点的时候会来自邻居的加菜。
“麦啦,李个地驾啦!瓦洗好,送过去。”然后一个送锅的时间聊上了一天的轻松。
三哥三嫂,一对很仁义的夫妇。年轻的他们出去旅游,母亲就把两个孩子放在我家里帮忙养着,跟我们一起吃饭、睡觉,不分你我。一有好吃的,街头巷尾就挨家挨家地送,人多送多,买得自然也多了。偶尔炒菜少根葱、缺点糖、要个醋、借个锅,这些生活的小杂事,往往是你缺我补。如果打扫缺帮手,也不需要担心,在巷子里喊一声就行。邻里的关系近了,这日子越来越滋润,越来越顺心,好事也越来越多。遇见什么样的人都要讲究缘分,这巷边头尾缘深情重,不是一家胜似一家。我匆匆走过每一个街口,到处都有我的吻痕。这些人唤醒了柔软,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感动了心田。
屋子里的春天还在蔓延。树生长它的绿芽,花温柔它的芳香,阳光发散它的灿烂,风摇曳它的清凉,春天来了,一切又开始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