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秀义
我的童年是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度过的,那里山环水绕,风光旖旎。
我们的村子叫东山屯,依山而建,后面是起伏的山峦,前面是平坦的草原,草原的周围群山环绕。一条小河在草原中间潺潺流淌。秋季雨水丰沛,草原就变成了水乡泽国,像一面硕大的梳妆镜。枫叶似火的山倒映水中,染红了水中的云影,如红霞片片,又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块彩色的地毯。儿时的我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每到这时,我们就盼望着冬爷爷早日光临。
当寒风吹冻了水面,草原就变成了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我们就可以在上面尽情地滑冰,那感觉就像飞翔在空中的鸟儿一样自由。唯一让我遗憾的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冰车。虽然父亲是木匠,但是父亲闲暇时最爱看书,我从小对父亲一直很是敬畏,从不敢打扰他,就自己想办法。
在经过一番搜索后,我终于找到了一根木方和两根八号线,这跟木方厚四厘米,长大约80厘米,宽8厘米左右,正是做冰车脚的好料子,一阵狂喜之后,拿来父亲的锯,学着父亲做木工是的样子,量尺,划线,拉锯,把这个木方从中间截断。
“你在做什么呢?”正当我在思索怎样把八号线镶到冰车脚上时,父亲的话把我吓得手一抖,冰车脚和八号线“哐当”掉到了地上。我不敢正眼去对视父亲的目光。父亲弯下腰,拿起被我截成两段的木方,“这是做门用的木料,你截了要做什么?”父亲的话虽然声音不大,让我着实吓一大跳,因为那时不像现在有电动工具,加工木材全靠人工拉锯,先用尺量好,在圆木做上标记,再用墨斗打线,接着把木头固定在板凳上,成倾斜角放好,两个人一上一下来回拉锯,每拉一次,只能前进三五毫米,快了锯口跑偏,整个料就废了,所以锯木料是最考验人的耐心和体力的。每一块板都浸透了木工的汗水。最后再用手工刨子推平整。加工一块好木料很不容易!我却为了自己的玩乐而毁掉了父亲辛苦劳动的成果,只好低着头,呆呆地现站在那里等着父亲发落。
‘’你想做冰车咋不早说?木匠的儿子怎么能没有冰车呢?来,我教你做。”爸爸的话让我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威严的,虽然他很少打骂我们。记得有一次,父亲新买了一个军用提包。那时为了养活八口之家,父亲经常外出给人打家具,一去就是十天半月,所以每次都自带行李,这个提包就是父亲装行李用的。我看到提包上的拉锁很好奇,就悄悄拿到一边,反复地把拉锁合上再拉开,直到把拉锁车拉到拉不动为止,也没琢磨明白那么小的拉锁车是怎么把拉锁合上又拉开的。晚上,母亲为父亲准备行李的时候发现了提包的拉锁坏了,于是我在母亲的愤怒和父亲威严的目光中才颤抖地承认了自己“败家的罪行”。母亲坚持要打我一顿,父亲拿起鞋底,把我按在炕上,狠狠地抽了几下,疼得我直喊“再也不敢了!”。然后,父亲问我:“你为什么把拉索弄坏了?”当我嗫嚅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父亲让我拿来钳子,只见父亲在拉索车上用力捏了几下,拉索车就能工作了,看到我满脸的疑惑,父亲一边慢慢地拉着拉锁车,一边告诉我:“拉锁车的前面宽,后面窄,中间有一个三角形的铁柱,所以向前拉时,后面的拉锁就合到了一起;向后拉时,三角形的铁又会把两边的拉链分开。这下明白了吗?”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父亲停了一会,看着我的眼睛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因为……我……把拉索弄坏了。”我低着头,躲开了父亲的目光。
“拉锁坏了,爸爸能修上,可一个人的诚实的品质坏了,却是很难修好的。”父亲深情地看着我,那目光中盛满了期待。
从那以后,我很少再碰父亲的东西。也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我主动承认,父亲也不会打骂我。但我对父亲的敬畏却与日俱增了。
“你去把锤子和铁砧拿来。”父亲的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父亲首先熟练地把八号线放在铁砧上,用锤子把铁丝打直,再把一头打扁,用剁子把打扁的一头剁出尖来,然后父亲把尖端放在铁砧上,左手握着铁丝,右手用铁锤轻轻地砸着,左手中的铁丝随着锤子的起落不停地转动,很快铁丝的尖端变成了锋利的锥子形。父亲放下锤子,拿过钳子,用力夹住铁丝的尖端,然后另一只手用力 一掰,铁丝就被折出了一个直角。那根在我手中桀骜不驯的铁丝在父亲手里竟然如同一根面条一样听话。 接着父亲把铁丝的尖端钉入冰车脚的一端,再用U型铁丝固定到冰车脚上。父亲又用锤子把铁丝从固定好的一端轻轻地赶到冰车脚的另一头,把铁丝再折一个直角揻过去,让铁丝紧紧贴在冰车脚上,选取适当长度用钳子掐折,最后用钳子揻一个直角,钉进冰车脚的尾部,同样用U形的铁丝固定好。另一个冰车脚用同样的方法很快也做好了。父亲又选了几块平整的板子,锯成40厘米长的小板,用钉子定在两个冰车脚上,我的冰车就诞生了。当我把冰车放到冰上那一刻,立即吸引了小伙伴的目光。
“谁给你做的冰车,这么好!”大伟艳羡道。
“我爸呗!”我自豪地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说嘛,你怎么能做得这样好?你看上面的板子锯得多整齐,钉得多平整?”还是刘瑞懂行,说着又把冰车翻了过来,“你们看,底下的八号线固定得严丝合缝,滑起来一定很爽!你借我滑一圈呗?”刘瑞眼神里盛满了期待。
“那可不行,我爸给我做的冰车,我得先滑头一圈!”我丝毫不为所动,这是原则。
“对,你先划,然后我们再划。”伙伴们异口同声。刘瑞刚要张嘴说什么,听大家这样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盘腿坐在了冰车上,双手握紧冰钏,用力向冰面一戳,冰车便飞一般向前滑去,那感觉真有“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冰天雪地竞自由。”的味道。我越滑越快,兴奋地张开双臂想象着飞翔的感觉。不料冰车却被一处高出冰面的草丛挡住了去路,戛然而止,说时迟,那时快,由于惯性,我被甩了出去,趴在冰上,滑出去七八米远才停下,我赶紧坐起来,用冰钏支撑着冰面爬了起来,好在胳膊和腿没有摔坏,却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这在冰上是常有的事,有时会摔得脑袋嗡嗡作响,可爬起来还是照样玩。
我似在梦中,转身找我的冰车,伙伴们早已一拥而上去抢冰车,还是张三速度快,坐在冰车上用自己的冰钏滑了起来。张志立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舍了冰车不抢,径直向我跑来,看我爬起来,忙问:“四哥,摔疼没?”我感激地望着他回道:“兄弟放心吧,哥没事!”志立用带着棉手捂的手帮我把身上的冰雪扑拉掉。我们俩手牵着手向冰车跑去。
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空飘荡着我们天真烂漫的笑声。这笑声也一直回荡在我的心里。每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都会想起故去的父亲,想起父亲给我做的童年第一辆冰车,它承载了父亲留给我童年一段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文/王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