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失眠看了简书上一篇文章《怀念我的妻子顾琪》,虽然其妻已故三年有余,作者字里行间汹涌奔腾的情感依然难以隐藏。如此年轻便经历生离死别,三年陪伴爱妻与死亡的短兵相接,足以让一个人的情感崩溃并对其人生观造成巨大的冲击,外人只道是寻常,对于我们这种经历了人生重大失去的人,回忆之痛,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生者对于逝者有着一种无法估量的愧疚,曾看过陈希米怀念史铁生的文字,准备了那么久的分别、每天都会讨论的死亡真正来临时,冷静地放弃最后的抢救做起来是那样自然而然,可是当尘埃落定,又是多么希望最后的过程持续、持续,因为此后经年,除了心里再也找不到他!每个罹患绝症的病人家属都面临过痛彻心扉的放弃,那种放弃足以击垮一个情感丰沛的人成长过程里建立起来的坚强和勇敢,它让人痛苦的看清自己的无能。那时,生死两边,一边是无限的煎熬,一边是无尽的愧疚。
我问女儿,为什么我这几天特别想你爸?她说,要过年了……是啊,每逢佳节倍思亲,让一个孩子一语中的,去年此时炊烟袅袅,年味十足,夫坐在桌边为忙碌的我放一首首怀旧的经典老歌,那是我们婚前婚后一起看的电视剧里的歌,我和女儿贴对联、挂红灯,宁静却祥和,可谓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今年却萧索冷清,不是不热闹,只是心内虚空一片。几次,想在先生七七、百天时写一些文字,却是溃不成文,那两年陪伴的记忆犹如走夜路时要绕过的坑洼,生怕绊倒就势不起来嚎啕大哭。旧时光里,谁能歌无忧,谁能思无悔?他说有我陪伴,他什么都不怕;他说他想在一个喜欢的地方,静静地在我的怀里离开;他说,我不如嫁了那个高中男生,好过嫁给他;他说,他没有跟我求婚,又没有送钻戒给我,多委屈;他说,那些年他不懂事,脾气倔惹我生气;他说,他已经遭到报应了,要我不要说他了;他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他说,我一直很理智,比他坚强;他说,我很务实,但是他能理解;我说,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他说,怎么能怪你呢,病是我自己得的;他记得我所有的好,把唯一的不好记在他自己身上……可是,最后医生告诉我,“你的丈夫很克制,很多病人把家属闹得都没耐心了,他给你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恐怕你要有一段时期才会走出来”,那时那刻,我不懂这话的含义,以为死亡就是解脱,今时今日,我游离于回忆的边缘,一点一点碰触,夜半醒来时眼前浮现他错愕的笑容,才懂他于痛苦之下的克制、隐忍和无尽黑夜里独自吞咽下的委屈,我是要有多么强大,才压制下这真的发生了的生离死别的痛,人世间莫大的讽刺,我变得越来越好,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临别那刻,他无力的手臂举起搭在我的肩上,任凭我怎样用力却无法抱他在我怀中,今生缘分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揭开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再无机会与青梅竹马白头偕老。
分别近半年,情绪起起落落,终于开心的时候多过忧伤时,诚如史铁生离开后的陈希米,思考、阅读、行走,书写,重新寻获生命的意义,却也屡次挣扎着放下书写,因为文人多内伤,而我因了对女儿的责任,更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一场奔赴死亡的陪伴,在痛苦中浸染的亲历,很难让人不去释道儒及西方哲学中寻找答案、寻找解脱,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不然只能是对逝者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