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他卷款逃走,背信弃义,做了人生中第一件正确的事。他总是疑虑:“从腐烂的泥潭里出来了,还是进入了另一个声色犬马但平庸的世界?”
过去的一整年,我总听人说起“背叛”这两个字,说的人,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离开,无论对错,都归功于背叛。如果真如她所说,一个人去追寻自己适合的生活,叫做背叛,那么20年前这个背信弃义,卷走了他和朋友冒着生命危险抢劫来的全部金钱,从此销声匿迹的马可,又算什么?
少年时代,看《猜火车》,只看到其中的堕落,毒品、性、犯罪、监狱……而现在才发现,这部老电影里,居然暗藏着这样的现世真理。
到底这个世界有多糟,最好的年纪里却要在海洛因里才能快乐
我们都被灌输了这样一种偏见:年轻人吸毒,往往是误入歧途,因为一时好奇,之后不可收拾,还有很多人都觉得,吸毒的人都有恶劣的天性,到现在我也还依然听到很多人抱有这样的偏执。
可是这部电影里的毒瘾和年轻人,却有另一种关系,毒品对于他们,不是好奇的结果,而是他们寻找快乐的唯一途径,是的,唯一的途径。
他们生活一团糟,只有海洛因能让他们快乐。他们用吸毒来逃避,也用吸毒来对抗周围这个比毒品还糟糕的世界,正如电影里那句台词一样:“如果维C被禁止,我们也会吸食维C。真想再叛逆一次。”
马可吸完海洛因后,被拖进马桶的镜头,20年来都被称作是最难以超越的一幕。那个马桶,肮脏知至极,其实整部电影里,镜头移到这群吸毒青年一起吸毒堕落的房子里的时候,没有一个角落是干净的,所有的地方都令人作呕。
但他们就在这种肮脏里,用海洛因逃离现实,就好像自己生活在天堂一样,麦克就是从这肮脏的马桶里,游进了蔚蓝的深海,觉得自己好像海豚一样自由自在,举目都是清澈的蓝,这样干净的世界,前所未有。
最让我心惊的是电影里那个夭折的婴儿,它的这群堕落青年的孩子,母亲是那个名叫爱丽森的年轻女孩儿,父亲不知道是谁,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没有做DNA检测,他们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
爱丽森生下了它,它和他们一样生活在肮脏的房子里,在满是污秽和毒品的地板上爬来爬去,最终死了。死的样子非常恐怖,我认为那比恐怖片里的死婴还要可怕。
这个孩子的死,让他们开始有了一点清醒,他们终于肯面对一个现实,他们要是再继续吸毒,他们自己也会像它一样死去的,无药可救。
我在这群年轻人身上,看到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到底这个世界有多糟糕,才让年纪正好的人要在海洛因里去寻找快乐?难道他们生活的世界里就一点快乐都没有吗?难道除了海洛因,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们上瘾的吗?
麦克和一个年轻女孩约会的时候,他曾说过,自己有想要追求的世界,他们做爱结束后,躺在床上,麦克对她谈起自己,和他认为并不可能实现的未来,那才是麦克真实的样子,而不是那个吸食海洛因的堕落青年。这也是他和那群人不同的地方,其实在这里,就可以预料到,他终将跟他们分道扬镳。
一个有着美好未来的女孩,爱上一个染上毒瘾、无所事事的男孩,是整部电影里,关于爱情的部分里,最唯美的那部分。女孩根本不介意他吸毒、偷盗和堕落,她从马可的眼里看到这个男孩子单纯的内心,他们在一起,他能让她快乐,他对她坦诚,尽管他们没有未来,不谈未来,可这段过眼云烟般的爱情,很棒了。
说真的,跟我们所见的一心追求物质、内心匮乏、沉迷声色,眼里只看得到金钱和肉欲,却有着“正常人”的生活和看似“很积极向上”的追求的男生比起来,他们和马可,到底哪个更堕落?
如果所有的离开都能叫做背叛,那是不是有些忠诚可以叫做同流合污?
婴儿死后,他们每个人都有戒毒的打算,可是没有一个人戒毒成功。因为他们生活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让人绝望的事情,本来就是一群在现实世界里,找不到希望的人,除了海洛因,还有什么能让他们觉得世界美好呢?
其中一个名叫汤米,因为女朋友跟他分手,绝望地重新吸食海洛因,最后因为毒品和猫咪身上的寄生虫虫而死,死了以后被发现他脑子里全是那种寄生虫。
汤米的葬礼,是他们分别以后第一次聚集,他们谁也没有成功地戒掉海洛因,但他们想要改变些什么,汤米的死对他们震动太大了。于是他们约好一起去抢劫,一起用抢来的巨款好好享受生活。
他们做好了完全地准备,一起去抢劫,成功得到了一大笔钱,然后要逃走。然而就在他们就要实现理想的时候,马可却忽然发现,汤米死对他们,不是让他们渴望回头,而是让他们觉得,应该及时享乐。
麦克和他们一起去抢劫的时候,在酒店的夜里,他就明白了,这群人无药可救了。 他们是要回到那个婴儿死前的生活,继续堕落,马可知道他们会的。钱对他们的意义,不是用来改变这糟糕透顶的生活,而是支持他们继续在海洛因里假象人生的刺激快乐。
这群人无药可救了。
而马可却是带着改变的渴望,跟他们一起走上了这条犯罪的路。如果他们冒着死的危险,得到的财富,只是让他们回到从前,这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一直想要的,难道不是比那些“正常人”都过得好吗?比他们快乐。
他们理应比那些人都快乐,他们才是这世界上最渴望得到真正的快乐的人。所以马可走了,悄悄带走了所有的钱,销声匿迹,让这群人自生自灭去吧!
电影最后,他的独白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可以提供上万个答案,可是全部是错误的。事实上我本来就是一个坏人,但是我会改变,我正在改变。这是我最后一次做这种事情。我已经洗心革面,继续前进,一直向前,选择生活。我已经在期盼那样的生活了。我将像你一样:工作,家庭,他妈的大电视机,洗衣机,汽车,镭射音响,电动开罐器,保养自己的身体、低胆固醇,牙医保险,抵押贷款,低价住房,休闲装,旅行包,三件套,DIY,体育节目,垃圾食品,子女,在公园散步,朝九晚五,打高尔夫,洗车,选择毛衣,家庭圣诞,养老金免税,清理下水道过日子,一直向前,直到死的那一天。”
当年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记得有很多人在论坛里责骂马可的背信弃义,而我却认为,这样的背信弃义,是理智、聪明又正义的,至少,从此以后世界上会少一个堕落的人。
《猜火车2》就快要上映了,而我觉得,20年前的《猜火车》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个人 / 那些人无药可救了,这是很多分离最根本的原因,就像《猜火车》里的吸毒少年一样,每个人的青春光阴都是这样的短暂,无论是沉湎于毒品,还是改变生活,青春都不会变得更多;而我们自己要走的路,因为这样的短暂,更迫在眉睫,因此分离也好、背叛也好,都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人生经不起浪费或等待,特别是当我们看透与我们同行的人已经“无药可救”(不能被改变,他们从心底里不愿意改变,他们固执地认定他们的生活方式和选择才是最正确的),的时候,分离反而是理智的。
马克如果没有走,他和他们都会更糟。那些仍旧不愿醒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在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时,早已背离了初衷,却还要那个清醒理智的人,和他们一样背离初衷,回到原本想要逃离的原点。
而容易背离初衷的人,一生都在背离自己的初衷,我们无法用忠诚或是其他什么办法,让他们有所改变,因为他们是不能被改变的,他们归根结底,没有所为的初衷,他们的终点就是原点。就算是救世主也不可能让他们明白,何况是像我们一样的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