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8日,我们也在高考。
2015年6月8日,孩子们正在高考。
阿生面容憔悴,头发凌乱,他把最后一个学生小琳送到家里,天色已暗,他匆匆掏出50元钱塞到学生奶奶的兜里,奶奶老泪纵横,学生的父母都是常年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70多岁的老奶奶和小孙女,阿生让小琳照顾好奶奶,他离开往学校赶,因为学校里还有几个寄宿的孩子,他们周末也不回家,他要在学校里陪着。
山路难走,阿生感觉脚底已经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滋滋地痛,他要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到学校,因为寄宿的孩子太小,天黑了会害怕。月亮缓缓升起来,阿生的脚步在加快,一颗心在悬着,担忧孩子,直到看见校门口焦急等待他的孩子,他才算收起心,抱起最小的孩子回到宿舍。这些孩子和他的床简单得只有两条板凳和一张木板,而他有时就睡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孩子吃过饭,阿生为他们一个个泡了热水脚,都上木板上睡觉去了。这时,他拿着烟提着凳子坐在破落的校园里,今晚月亮挺润,他打开手机,查看日历。农历二十二,公历是2015年6月8日。他点燃一颗烟,十年了,时光真似弹指一挥间,嗖地阿生的思绪飞到了那段美好的青葱岁月。高考。阿纯。
阿纯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听说嫁到了上海,做房地产的父亲为他们全款买了婚房,他们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做一辈子的房奴,阿纯在外资企业做管理,压力不大,老公自己开的律师事务所。
阿生那时候暗恋着阿纯,是从阿纯刚从外地转学回来那一刻起,但是已经高三冲刺的他们根本就是有心无力去谈场恋爱,阿生的座位在阿纯的后面,阿生只能默默地关注着阿纯每节课的 一举一动,而阿纯除了下课去厕所,剩余的时间都是在埋头苦学,中午午休的时候她依旧在学习,阿生看到她脊背汗水打湿的薄衫,他多想把电风扇下面的同学轰走,让阿纯坐在那里。
后来,阿纯果真坐在了那里,阿纯认为是偶然,其实是阿生找到坐在那里的同学,答应在网吧给他办了会员卡,卡里充值200元。但是,直到现在阿纯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爱就是这样,并不需要说出口。
2005年6月8日下午五点半,校园里是漫天飞舞的书页,伴着他们放飞的青春。阿生走到阿纯的跟前说:李雪纯,你给我写张同学录吧。
阿纯点头微笑,坐下来认真地填写,QQ号,手机号,阿纯都有。阿生心里欢喜得将要溢出来似的,缕缕的淡香从阿纯的发丝里飘出来,让阿生心神荡漾,就像轻轻的春风抹过静静的湖面,涟漪荡开了一圈又一圈。
阿生把阿纯写好的同学录小心地收拾起来,他已经记住了阿纯的手机号,这串数字像美妙的画面,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阿纯没有陪同学们一块聚会,她的家教严,不让她夜晚在外。临近凌晨,阿生和一帮同学都已是酩酊大醉,在马路上大唱周华健的《朋友》,在马路上甩着衣服狂奔,尽情地欢呼着青春,欢呼着高考结束。
回到宿舍,醉得一塌糊涂的阿生抢过同学的黑白手机非要给阿纯打电话,可是他迷糊的大脑实在想不起阿纯的电话号码,他急得躺在地板上大哭不止,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脚趾划拉着地板,流血了他都浑然不知。
闹腾了好一会儿,同学把他弄到了床上,睡到天亮。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早自习迟到,他们一直睡到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阿生的手里还攥着同学的手机,他终于在清醒的时候想起了那11个数字,他想打电话,最后还是发了短信:你今天来学校估分吗?落款是阿生。
阿生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阿纯的回信,就像等待着一封情书的回音,阿生焦躁得用冷水从自己的头顶一倾而下,水顺着他的发梢一直淌到脚后跟,他眨巴着水朦朦的眼睛,欢喜着睁开眼的那一刻,阿纯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酷夏的炎热褪去,烁星初上,漫长的等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阿生深呼一口气,按耐心中的欢悦,打开手机,再熟悉不过的11个数字,是阿纯的回信:不好意思,我刚刚才打开手机,我今天没有去学校估分,明天见。
抱着手机,阿生如获至宝,阿纯的短信在阿生的眼圈里熠熠生辉,他想到末尾的明天见三个字,整个生命仿佛注入了兴奋药,亢奋不止。
第二天,阿生早早就起床,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他给阿纯发短信一起吃早餐,阿纯答应了,半小时后,阿纯发来短信:出来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阿生激动得一口气跑到了校门口,阿纯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扎着小清新的马尾,背着鹅黄色的小背包。
阿生却穿着裤衩,脚踏拖鞋,他一紧张,竟然忘了换,站在阿纯的不远处,他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直到阿纯向他走来:走吧,吃早饭,我请你。
阿生猛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没装钱,他想转身回去,又怕阿纯说:算了吧,不吃了,反正我也不怎么想吃。
所以,阿生硬着头皮,穿着裤衩,陪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吃了第一顿早餐。后来,阿纯如愿考上了北京大学,而阿生也考上了浙江大学。
大一的时候,阿纯和阿生确立了恋爱关系,阿生在大学的时候干了很多兼职,带着阿纯去了好多阿纯梦想去的地方,凤凰古城,九寨沟,等等。阿纯也要兼职,阿生不同意,阿生抱着阿纯的肩膀说:你吃苦,我心疼,只要你陪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爱了。
后来,大三,阿纯告诉阿生她要出国读研,学校推荐的,家里也特别支持。她劝阿生报考美国的研究生,阿生家境困难,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阿纯说她可以找她爸爸借钱,阿生拒绝了。
后来,毕业前夕,他们分手了,是阿生提出来的。当阿纯坐上飞机前往大洋彼岸报到的那一天,阿生正提着大包小包到家乡的一所山村小学报到。
阿生要照顾年迈多病的母亲,父亲去世后,阿生不能让母亲孤单一人在家住,他要回来陪在母亲身边。
还有,阿生心里清楚,他不能耽误阿纯的美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