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烟囱没有拆,于是照例又成了麻雀的旧穴。自从麻雀筑窝,我的午休便基本上报废了。在喧嚣与寂静间,麻雀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对生活生命的思考。
单位的房子本身就小,一根烟囱深入了房间的二分之一,小鸟的叫声与窗外白杨的叶互动起来,让我时时地以为自己睡过头了,心骤然一紧,拔门而出,看校园一片寂寥,便又回身上了床。
自从春天到来,麻雀们便开始筹划在我的烟囱里筑窝。它们先是好几天站立在烟囱的顶头叽叽喳喳,仿佛是在商议选址问题,又像是在争吵!一连几天,正午时分,单位白昼里最安宁的时刻,就这样被它们给毁了。看它们争吵不休,我烦了,便取了极柔软的塑料袋,揉成团,往烟囱口一塞。
筑窝是没戏了,那麻雀便站在我门前的大树最靠近我房间的一枝上,静静地注视着我和我的烟囱,一连几天如此。
后来,我发现塑料袋掉地上了,又或被风吹不见了。两只麻雀便又开始站在了我烟囱的顶头,只是这一次没觉到吵闹。它们开始静静地筑窝。虽然房门口烟囱下落下许多的柴草和铁皮屑,我却再没有继续塞堵烟囱口,为了生存,无话可说。
然而,这世间确实没有太多寂静的生命。无论你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猫咪,狗狗,小鸡,老鼠,苍蝇,蚊子,春蚕,蜘蛛,等等,生命总有存在的动静。当烟囱那头的吵嚷消失后,另一种声音出现了。就像房间里钻进了一只老鼠,你只听见悉悉簇簇,却不知它在哪里。然而我知道,那是麻雀们在烟囱里跳跃钻爬,它们在装修自己的新家呢。宁静的午休,伴随着烟囱里兮兮促促的声响,我知道,那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再后来,兮兮促促声就被寂静所取代,当你以为麻雀们搬家了,突然有一天,于宁静中骤然萌发出稚嫩的声音,仿佛新生儿的啼哭,又俨然是对新生活的欢呼,一群稚嫩的叽叽喳喳声充斥了我的耳朵,我知道,那是新生命的开始,那是生命成长的声音。这也意味着,一个更聒噪更喧闹的时期便到来了。直到这些小生命们爬出烟囱,振翅高飞,它们才不会再回到这旧巢里来。
从此,你的房门前开始有一只嘴里衔着东西的鸟儿与你对峙,它总是不远不近地看着你,俨然一幅不怕人的样子,然而待你起身移动时,它便跳跃着与你拉开距离,你若坐下,它又跳跃着走近。我知道,它是我烟囱里的另一只专事觅食的麻雀。它担负着供养一家子的重担。我其实并没有坐在烟囱下,我与烟囱的距离,远远大于它与烟囱的距离,然而它还是有所顾忌,不肯进窝,就那么与我对峙着。我猜想,它可能怕我发现它的巢穴,它在忧心它的妻儿,我只好回屋避嫌,没想到,我这个屋主人反倒成了它回家的障碍了。
这几天,我听到了蝉鸣,来自门前的大树,我也看到了树下踟蹰的小麻雀,看人走来也不飞,待你近在咫尺了,它才连滚带爬地扑棱一下翅膀,然而一扑棱却只能飞一尺来远,我知道,它是今年的雏鸟。看着它,你会突然意识到,一切喧嚣,皆源自生命。而生命,正在成长,无时无刻。
这几天上下班路上,偶尔看到被碾压的麻雀,猜想它们一定是学飞的雏鸟,不及起飞,丧命于车轮。
生命,何其喧嚣,又何其寂寥,在喧嚣与寂寥间,一手快乐一手忧伤向前奔。
生命,何其坚韧,又何其脆弱,在脆弱与坚韧间,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向前奔。
为了生存,学会坚强,为了生命,学会珍惜,为了爱,学会尊重与宽容。
这个夏天,我又养了一窝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