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品读(刊载于2017《泰山文化》第三期)
关于诗,我是没有资格论斤数两的,因为我只是一个诗歌爱好者,虽然也写了一些,但我一直不敢说我已经成了一个诗人。窃以为,诗人是神圣的,不可亵渎。我对诗歌的认识还比较肤浅,按当时自己的意愿,诗歌说穿了就是用最精炼最精致的语言表达最深沉的思想感情;这一点,唐诗宋词已经做出了最好的答案,私下里也觉得至今没有人能出其右。
但说归说,古今中外并不缺乏伟大的诗人,而且诗人巨匠比比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书籍匮乏的年代,我这个书呆子最喜欢的事就是逛书店了。我喜欢的书也就是文学书籍,特别是诗歌小说,但那时一是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书;再就是就算狠下心来买书,在镇上新华书店里来回转一上午,也很难买到称心的书。其中原因,不说也罢。
好歹总会有收获,有一次我在书店突然发现名字叫“五角丛书”的书籍,丛书里面竟然发现有一本叫做《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选》的小册子,当时真是欣喜若狂,毫不犹豫的买下了。我也买了几本外国诗人的作品,比如裴多菲诗集,普希金长诗等,可惜都不是特别喜欢的,就像裴多菲的诗集,就为了那一首“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格言诗而买,捎带看一下其他罢了。
尔后,我也曾买过几本五角丛书,但最让我喜欢的就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选》了,并把诗中优美的句子摘抄下来。我也曾因为莎翁十四行诗的格律加以研究,比如abab cdcd efef gg的格式。可惜,因为生活,我终于不得不疲于奔命,放弃对文学的热爱,把爱深深地埋藏起来,一搁就是二十多年。
好长时间我都在想,这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命运会把我从别的路上拉回来,重温旧梦。其实我已经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忽然之间上帝就夺去了我的半边身子,成了半边人。我真的绝望过,生不如死,但我已经连自杀都力所不逮了,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只想再说一句话,如果没有网络,我早晚会苦闷而死的,要多惨有多惨;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给自己造成的。
说的太多了,有点喧宾夺主。因为有了网络,我竟然从一个封闭的世界走了出来,做梦般的认识了许多文朋诗友,重要的是我还认识了岩峰老师等文朋诗友,让我忘掉痛苦,把痛苦抛在了一边。
我一直习惯称呼岩峰老师的,但在私下,我更愿意称他为大哥。我们没有见面,虽然我们已经交往几年。很惭愧自己只能囿于一个狭小的村庄而不能走出去,而我更不能奢望见到岩峰老师;岩峰老师身兼数个杂志编辑,恐怕天天忙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们只限于通电话和网络交流。
当然,要想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他的作品。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看他的新浪微博,特别是他的诗歌。很快的,我已经感觉到岩峰老师是一个特别和蔼可亲的人,一个思想缜密的人,却又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充满了浪漫主义诗人的特质。我甚至觉得,岩峰老师若是不写诗,那就是老天无理,暴殄天物。
早就已经说过,有些事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我发现岩峰老师竟然有和我一样的爱好:特别喜欢十四行诗!我还清楚地记得读莎翁的十四行,格式大都是:abab cdcd efef gg;岩峰老师也创作了大量十四行诗,正好大都是这个格式,这证明我们的爱好不谋而合。
当然,现在的十四行已经自由开放了,岩峰老师也与时俱进,不再拘泥旧的形式。私下以为,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写出脍炙人口的好诗,酣畅淋漓的好诗!这一点,岩峰老师做的淋漓尽致,游刃有余。
去年秋,我收到了岩峰老师出版的新诗集《幻影》,欣喜若狂。其实岩峰老师不说日理万机,但也肯定很少有时间写诗了,所以这几年见到他的诗作并不很多。《幻影》的出版,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意外惊喜,当然也是给了喜欢他的诗的读者一个意外惊喜!
我有了一个冲动,想为《幻影》写点什么。但是,对于诗,我实在不敢评头论足,特别是那些真正的诗人。更何况,在我刚有念头的时候就发生了一点意外,自己一不小心就胃出血了,所幸好歹花钱又把命买回来,所以差不多半年竟然没有动笔。
但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大有不吐不快的感觉;现在身体好了些,我就忍不住跃跃欲试。不过真的动手,却又有了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岩峰老师的《幻影》每一首诗都是精品,万一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岂不让人贻笑大方?再说,我也怕自己委屈了岩峰老师的作品,那就太对不起岩峰老师对我兄弟般的关怀。
思来想去,笨人终于有了笨办法:《幻影》里有我最喜爱的十四行,而这只是诗集的一部分,即使自己说错了,对诗集也无伤大雅,顶多也就让别人说我胆大包天。
从岩峰老师的诗歌里,我随时感受到人格的魅力。我以为,读诗,并不是看词章有多么华丽,而是能看到诗的本质;而看本质,应该是能够发人深思,好的诗歌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更多的土地已经板结 寸草不生
没有人为我们当庭作证 爱情
更像一只被人放飞的鸟儿 回头之日
往往是在曲终人散之时
(十四行:渴 摘自《幻影》)
我从心底里叹服岩峰老师作品的博大,总是在不动声色中说出一个巨大的话题,或华丽,或沉重;在读这首诗的时候,又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不寒而栗。从表面上,《渴》是不加修饰的,就像两个小人物在谈论眼前的境遇,平常的再也不能平常了。但对我,内心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感冒了 这个世界出了一身冷汗
我醒后的时候只有一个字:渴
从平凡的语句里,道出了一个诗人忧国忧民的无奈,人微言轻,但爱民的心却远非一个平常人的心,也只有一个真正的诗人才能够“为民鼓与呼”。
想到这里,就又忍不住感慨:如今的“诗人”多如牛毛,但那些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的,下半体诗人,甚至某身居高位的“口语诗”等等等等,也叫诗人吗?他们就算想破脑子,能憋出这样的诗句?我想,百年之后,自然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能留在世上的诗歌寥寥无几。
读岩峰老师的每一首诗,初读就让人忍不住再读,玩味再三,不忍弃手。这让我想起了初中时我的老师关于语文学习的话:……就像暑天啃西瓜,啃呀啃,啃呀啃,终于啃破西瓜皮,啊!又甜又凉真好吃!这也许不太贴切,但我觉得他的诗就是咬破皮的西瓜,流进心里的永远是甘甜。
岩峰老师的诗歌似乎信手拈来,随处可得,这也是一个诗者高手的巧妙之处,不露痕迹,切中时弊。再随手拿出一首:
同姓兄弟
——致杨树
仿佛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每天傍晚 你都静静地等在那里
不需要太多的交流 但我完全能够感知
一棵树的孤独 清高与无可奈何
在海淀南路这个很不起眼的小公园里
生长着那么多雍容华贵的植物
只有你看上去不修边幅 像远道而来的岩峰
浑身上下充溢着乡下人的朴实与矜持
你也是远道而来的的移民吗 同姓的兄弟
我的心事你一定了如指掌 感同身受
但我没有那么多自娱自乐的手掌
也不能像你一样在固定的位置上不停地旋转
没有谁刻意安排我们在这里相遇
这是缘分 走失多年的兄弟
我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多年以前,大约十七八岁时,自己跟着打工大军到省城打工的情景。之前刚刚退学,不曾外出,去过的地方最多周围十几里,少得可怜;现在一下子来到省城,第一感觉就是孤独。省城里人山人海,但却举目无亲,满眼都是陌生人,当然会是异样的感觉!几个月的时候,我都是蜷缩在工地,眼望天空发呆。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能说话的地方,加上又掉向,分不出东西南北,这样的滋味谁能知道?!看到《同姓兄弟》,心里就一下子想起旧时的苦闷:多少年的今天,我终于找到了,《同姓兄弟》不正是在对我叙述当年的日子?!岩峰老师和一棵杨树交心,而我,岂不是和天空,或者是和天空那飘过的云彩交心吗?
一首好诗,贵在能够交心;岩峰老师就是在似乎漫不经心的诉说中引起我的共鸣。我想,岩峰老师在北漂的日子里,是否和我一样的境遇?不同的是,当年我在建筑工地,他在某刊物做编辑,只是工种不同,但相信我们会有一样的心情!
时光
饲养棚里鸦雀无声 牛马不见
铡刀闲置 可惜了我那一筐好草
墙角里 站着我多年不见的老友
他面无表情 由我的两位乡邻作陪
外面道路湿滑 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
老友还在原地发呆 两位乡邻已经不辞而别
只有那口铡刀笑口微开 昏暗中
说出一连串让人心惊肉跳的谶语
牛马的嘶叫从远处传来 饲养棚里
顿时慌作一团 老友仍在墙角处肃立
手里多了一柄利刃 我忽然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
并渐渐恢复一个王朝的记忆
让我耿耿于怀的是那筐好草 它鲜嫩
芬芳 直到今天仍无人问津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的眼里似乎是酸楚的泪,虽然我早已是处事不惊的年龄。我本来是个会哭的人,不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我的泪早已藏在心里了。但这一次,我难以抑制一首诗的力量,竟然让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也许,就像某人说的:一千个人的眼里,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不知道别人的感受,但我可以明确地说,我的感受的确是这样,无法改变。
我曾经研究过,因为这寥寥十四行里蕴含的实在太丰富,可以囊括山高水阔,也可以天高地远,你的想象有多少,就会有多么大的丰富空间。我在想,《时光》里究竟会有多少未知的元素?我承认,这十四行里有我解不开的迷,比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故事,偏偏是杀戮的场面?再比如那筐鲜草,带着那么多的诱惑,那么多的秘密!鲜草是有生命的,“鲜嫩,芬芳”,但“直到今天仍无人问津”,难道和血光闪闪的画面配成一幅绝配?
又想起了清明上河图;其实我并不懂得画,对画作完全是个门外汉;但是我就是想到了清明上河图,因为我曾“被”看过清明上河图,于是就不得不看的留下模糊的印象。清明上河图不需要诗人说话,但同样,《时光》也不需要画家配画,形形色色的人群已经展现在我面前,堪比清明上河图。
弱弱地问一句,岩峰老师:你真的是一个旁观者吗?在《时光》里,你或者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角色?但就是在这一刻里,你渐渐“恢复一个王朝的记忆”,这么血淋淋的画面就这么“被”接受了么?而且似乎是轻描淡写,轻描淡写的让人流血;最重要的,是记下了一段历史,无法不回望……
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哈姆雷特,我看到了许多人,无数个人,或者是人生的缩写,还有动物,植物,小草……
再说一遍,我并没有刻意从《幻影》找出几首诗,而是像抓阄一样,翻到那里就把那首诗随手抓出来,所以就显得没有章法。不过,这样就对了,我不是诗评家,也只会欣赏,所以是随心而动,随意性特别大。现在我翻到的是122页和123页,诗作就是《姐姐》和《回顾抑或展望——1给马启代》,恰巧都是十四行,且都是写人生命运的,这是和前面不同的命题,对我而言。
岩峰老师被诗界誉为“玫瑰诗人”,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对人的复杂理解的更是透彻。和玫瑰诗不同的是,《幻影》的主角摈弃了爱情,这两首诗也不是爱情诗。这两首诗我是打算再一次照搬的,但想想已经浪费了许多版面,忽然就觉得应该换一种手法。
把手伸过来 噢 还有那沉重的行李//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啊 和记忆中一样//你还是那样漂亮 谦和 落落大方//我甚至嗅到了你身上那种特殊的香味儿//
读着就感到温暖,失散的亲人终于团聚,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这一刻,我甚至有一点嫉妒。听母亲说,在我大哥之前,本来还有一个姐姐的,但不幸夭折,所以小时候我就常常想,如果我有一个姐姐,那将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小时候,和我差不多大的邻居是有姐姐的,他们的姐姐常常领着他们玩耍,而且对待他们关怀备至,极其耐心;而我呢?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几个,没有人帮忙,常常是顾此失彼,所以我们就像一群散养的羊羔;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是被别人嘲笑的对象,就像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孩子。
这也是岩峰老师的高明之处,在娓娓道来狂热煽情的时候,最后突然话锋一转,寥寥数字就把气氛从暖阳送入寒冬;不是置身其中且火候到家,就难以写出这样的诗句:
大红灯笼高高挂 在悲凉的唢呐声中//是谁把你请进花轿 去而不返//
现在,我在难过中暗暗庆幸,和自己的姐姐未曾谋面,姐姐就归去西天,我也就少了切肤之痛,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样的想法其实很龌龊卑劣,该打;我当然又和岩峰老师一起悲哀,所幸的是这只是三十年唯一的梦中相聚,但愿岩峰老师永远不再做这样的梦!
认识马启代,应该说这是一个奇缘。上世纪八十年代,马启代曾经在我们家乡工作过,让我为家乡自豪。因身份不同,他又是诗坛冉冉升起的新星,朦胧诗的杰出代表,加上当时自己很自卑,所以竟不能和近在咫尺的他相见。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不料快三十年的现在,在博客上我们却认识了,成为未曾相见的挚友。在和马启代相识后,我又在博客上发现一个人默默关注着我,他就是岩峰老师。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岩峰老师,为什么会常到我这里来?岩峰老师说:我欣赏你的诗,令我汗颜:其实那时候我才刚刚写了几首诗,是我当时愤怒的呐喊,才开始写的诗,似乎也没有章法。至于“欣赏”二字,实在愧不敢当,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初学者。
但对我来说,这样实在太幸运了!慢慢我知道了岩峰老师是著名诗人,文学刊物的编辑。以后,我又发表了一些诗作,并且也在他主持编辑的刊物发表诗作;自己虽然不是千里马,但岩峰老师却在我的心目中多了一个名称:除了诗人的身份,他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伯乐!
关于杨马二人,当时我无法断定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不过,自己觉得“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对他们来说,绝对不会过分。事实证明,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朋友关系,更像是兄弟。
诗品即人品,人品决定诗品;这是我给他们的一个定义。众所周知,马启代先生的经历非常坎坷,这也验证了一句话: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在马启代先生极其苦闷的日子里,岩峰老师不忘初心,和马启代先生交情交心,更加融合;有这样一个朋友加兄弟,相信什么样的困难也就不为困难了。
从《回顾抑或展望——给马启代》里,就能看出两个人非同一般的关系了:以诗为友,患难与共!
结局总要等到最后 最后的结局//是一段路的尽头 如今我们还在路上//在过程的回顾中 请咬紧牙关//随时准备挣脱突如其来的埋伏//
我看过他们的通信,是马启代先生最低谷的时候,两个人的书信往来;马启代先生深陷囹圄,他们和平常一样毫不避讳,甚至更胜从前,言辞切切,处处包含着深情厚谊。马启代先生在狱中写了大量的诗作,在经常鼓励的同时,岩峰老师也和先生进行诗歌探讨。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加兄弟,让我蹲上几年又何妨?说不定这样会因祸得福呢!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这是何等的痛快!,而且,大浪淘沙,越是艰难才越能看准谁是真正的知己!
这似乎说的是题外话,但这也从侧面看出岩峰老师的人品,让人佩服:这才是真汉子,真爷们,好兄弟!有兄弟如此,有何等的困难又何足道哉?!
仅此开始几句,岩峰老师的为人为诗已经显露出高风亮节!
有一种声音始终伴随着我们//从远古到现在 由依稀到分明//那是渐行渐近的时光老人//在抚慰我们这些受伤的孩子//
昼夜不断交替 我们一如既往//享受着一次次生死轮回 一匹马//或一棵树 在生命的刹那//必将成为子孙后代的图腾//
我恍惚觉得这是对我说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又不何不是正在承受无期徒刑的折磨?不过我相信了诗中所说,无论在有多大的痛苦,也必将是子孙的图腾!当然,我觉得诗中所指的一匹马和一棵树,应该是暗指他们两个人,或者没有我的事。
但是,我还是为结尾热血沸腾!
而今我们还在路上 在过程中//回顾抑或展望 都是我们的自由
我保证说完几句就不再说了,虽然《幻影》现在我才翻了一多半,但却已经嫌啰嗦了,这样下去恐怕要啰嗦上万字也不一定啰嗦完。其实,喜欢《幻影》的人自会成为另一个哈姆雷特,我只要能说出自己的哈姆雷特就行了。
远去的神鸟 灵光一现的昙花 闪电
我一度赖以生存的稻草与食粮
你看到夜空那颗转瞬即逝的彗星了吗
故去的人啊 如今我把它称为永恒
是的 永恒 故去的人啊
活着的人没有死 你就永恒的活着
(摘自《永恒》)
原谅我,最后我准备把上几句诗引用到自己的内心想法,虽然似乎驴唇不对马嘴。因为诗歌结缘,所以还要回到诗歌中去;我不知道此诗是否还有他意,但我要说,《幻影》和它的主人:真正的诗歌是不会死的,生命力强大的《幻影》当然也不会死,它扎根在活着的人心中,不断分蘖,并且会被子孙传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