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房梁上挂好了绳子,准备一死了之的时候,手机响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与世诀别的准备,但还是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眼睛扫了一眼屏幕。
是个陌生的号码,标记快递送餐。
我接了:“喂,你有什么事吗?能不能快点说,我忙着去死。”
那头一个年轻的声音:“您先等一会再死,是这样的,这有一件你的快递,方便先拿一下吗?”
“你在哪里?”
他报了一个位置,在村口。
我想了想,从凳子上跳下来,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看了一眼被我挂在房梁上的绳子,心里想,等我,我拿了快递就回来死。
是一封信,寄件人姓名陈先生,没有号码。
奇怪,我记得我没有姓陈的朋友啊。
回到家后,拉了垫脚上吊的凳子,坐着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把它种出来。
种什么?种纸吗?我把信封倒转过来,开口朝下抖了三抖,一颗种子从里面掉了下来。
我把种子拿起来,放在了桌子上,仔细端详。凭借我有限的见闻,并不能识别出这到底是什么的种子。
我又看了看纸条上的那段话:把它种出来。
不管它是什么,种出来之后就能知道了。
我决定了。
风从窗外直往里吹,窗沿碰撞,几声咣当轻响。
房子中间的绳子随风晃动,转到了我的眼前,似乎在提醒我是时候兑现跟它定下的承诺了。
我伸手抓住绳子,把它定在远处,对它说:“抱歉了绳子兄,等我先把这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种出来,我再死好吗?”
我松开手,绳子又动起来。
我说:“既然你点头了,那就这样,一言为定啊。”
2.
种子种在了一个花盆里,原来花盆里种的是我小时候在山里找到的一株兰草,一开始还没有这个花盆,是种在一个废弃的脸盆中,放在门口,我每天去上学前都给它浇水。
兰草开了几次花,叶子枯萎了,又有新的长出来。一年又一年。
离开家外出求学的时候,也拜托爷爷奶奶替我照看它 。一年又一年。
毕业后开始工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买了个这个花盆。
它什么时候死的我也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工作忙,生活一地鸡毛,琐碎事情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它呢,早被遗忘了。想起来的时候,它已不复绿色,只剩下枯死的黄。
现在,我将种子种了进去,每天早晨给它浇水。
一个星期过去了,种子没有任何动静。
绳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被我一把抓住,缠在右手中指,转着圈。
“绳兄,你觉得我是不是被耍了,那玩意真的是一颗种子吗?”
我愁眉苦脸地问,绳子拉着我右手左右轻摆,仿佛在说,我也不知道啊。
“要不还是算了,不种了,我还是去死吧。”
我站上凳子,把绳子拉到面前。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快递送餐。
还是上次那个号码。
我跳下凳子,拿起手机:“喂。”
“您有一份快递,麻烦来拿一下。”
“好的稍等。”
奔向门口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心中升起了一种久违的情绪:期待。
同样的信封,同样的纸张。
一行小字。
种子需要营养,你吃什么,它吃什么。ps:不吃泡面和垃圾食品。
我看向墙角的那一箱泡面,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
3.
多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呢?
不记得了。
后来泡面好像已经成了我的主食,一餐又一餐。
冰箱形同虚设,里面常年空空如也。
鸡蛋炒西红柿,毛豆炒肉。
这是我鼓捣了一个小时做出来的两个小菜,早年间也曾是我最拿手的。
鸡蛋炒西红柿咸了,毛豆炒肉淡了。
可是,这却是有别于泡面的另一种味道,一种,家的味道。
第二天醒来以后,我意识到两件事。
一是我昨天竟然吃了三碗饭。
二是我忘记喂种子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喂它,纸条上说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可问题在于它怎么吃,直接往盆里倒?
我走到窗边,却愣在了那里。
花盆还是那个花盆,种子依旧没有发芽。
但是,当我凝视着它的时候,却确确实实地知道,它不同了。
它需要营养,你吃什么它吃什么。
它吸收到营养了?吸吸味道就行了?
好吧,不管怎么样,从那天起,每次我炒菜的时候,都会把它放到厨房的窗边,以便它能第一时间吸收到这份“营养”。
我的厨艺逐渐恢复巅峰并隐隐还有突破的同时,它也一天天的在变化,尽管从外面上来看,它还是种子的模样,没有发芽,没有开花。
终于,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当我在做我最拿手的酸菜鱼的时候,种子发芽了。
于是同时,我收到了第三封信。
信上写:它需要时常出去看看不同的风景,呼吸其他地方的新鲜空气。
4.
日出时,日落后,我捧着花盆,在山间行走。
每周的集市,我捧着花盆,蹲坐在卖竹筐的老爷爷身边,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听十里乡亲话家长里短。
我决定出去旅游几天,带着花盆。
5.
再次回到家的那一天,种子开花了。
那是一朵我从没有见过的花,却又是我曾见过的每一朵花。
它长在我的头顶,我戴上帽子,它就从我的耳朵里钻出来。
我张开十指,它会从我的指尖绽放。
我的身上和心上,全都是它的清香。
这是一朵我浇灌出来的花,当它盛开的时候,我便也看到了其他的花了。
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朵花,有的人的花开得正艳,有的人的花几近枯萎,有的人的花退化成了一颗黑色的种子,就像我曾经那样。
最后一封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桌子上。
我答应过绳子兄,把种子种出来,我就去死。
我把凳子放到绳子的正下方,然后踩了上去。
绳子摆到我的身前,我双手抓住它,“对不起啊绳兄,我要食言了,我现在不想死了呢。”
绳子晃动着,像在点头。
我把它解了下来。
信封上写着:如果你的花儿也枯萎了,那就自己再种一朵吧。人的心里啊,不种鲜花就长野草。
别哭,别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