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柔的改变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
大脑结构的深层,意识混沌之处,人的灵体是一没有容限的果壳,神经元在反复无尽的搭建重拆中塑成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存在。宁致远最初的应激反应已经过去,她的身体已经适应,再不会有什么发作了。
她会活得比任何人类都要健康,她会长长久久。
…………
“!!!”
宁致远一个激灵,大喘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她又见到什么了,这次是新家小区的花草丛下,金色的下午阳光,到处长着褐色带斑点的肉翼的普通人,声嘶力竭地追赶着即将起步的长途巴士。
她没有肉翼,在黑沥白漆的柏油路上赤足狂奔追着巴士。她知道小区里楼层全被毁坏,肆虐着利足尖翼的腐烂龙怪,涎水在混泥岩石间滴答。那些生了肉翼的人就是被它们感染的,她不能留在这,这里是世界末日。
她没追上。
她喘了口气,试着缓下自己的脚步,恐惧的心情反而一下子轻松起来,轻松是反复绝望的意味。
“这只是个梦而已。”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安慰自己,“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会醒过来了。”
不过现实的几小时可能是梦里的几分钟,也可能是数十日乃至数十年,现在她该怎么办?干等着命运离得越来越近?
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定义,对自己的记忆也没有任何定义,甚至不知道身上正穿了什么衣物,却恍若神来之笔的,茫然走向旁边大片荒弃的草地,齐人高的花草丛里,一个小孩神色严肃对她比着嘘声的手势。
她弯下腰,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单杏的眸子在阳光直照下,折射深邃如水的金褐色光泽。
“你?”
小孩还是那个噤声的姿势。
她压低了声音:“你,躲在这里干嘛?”
小孩放下手,看着她。
她接着自顾自地说:“你应该上车的。”
小孩摇摇头,突然笑了,她始终不知他长什么样,那时一种微妙的感觉把他模糊。小孩慢慢站起身,把手伸过来。
“我们要留在这里。”
他开口了。
她听不住他的声音。
小孩开始微笑,那微笑是有背景的,身侧的小区里,龙怪扭缠畸形的躯体撞击建筑体,发出沉重的砰击,混合着嘶吼鬼鸣,涎水滴答,在他们的身侧铺成长长一毯,像斜飘而来的夏季雨水。
他的微笑成了唯一的空白之域。
她慢慢的,慢慢的,失去了对自己的躯体的定义。投射一片金褐色光泽的眸子依旧留在原地,散开的目光像是在等待。
小孩的定义也消失了,雨水沾湿他的空白之域。他的目光变成金色。
从桥的这一端开头,金色的目光跨过河水,传递到宁致远孤零零个体的脚下。
霎那间无数意义涌向她。
“!!”
宁致远大喘一声,从梦中惊醒。
“叮铃铃铃铃铃铃”
木桌上,老人机的闹铃在锲而不舍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