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海面下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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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是假的   但是照片是真的在日照拍的


当时码头上来来回回的不停地有渔船上岸 我问大叔要了一个海星 我问大叔 大海里为什么有海星呢

大叔说 他也不知道  但是蓝色的大海对于他来说 就是另一片天空吧



 我开始经常做一些白日梦,有时候是成为豪门贵族的女儿,有时候是和哪个男明星谈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甚至,穿越,或者长生不老。

 但是,我经常换掉我的白日梦,无论这个白日梦多么有吸引力。

 你别不承认,十个少女八个轻度臆想症。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称自己为理想主义者。我妈说,你不要整天躺在床上了,你不喜欢现在的专业,我们可以咬咬牙让你出国的。

 我说:“妈,你千万别,我英语烂到让英国留学生以为我说的是韩语。”

  但是,我其实是很想要出国的。我厌倦那座仿佛被黄沙封闭的小城市,拥挤,闭塞。每天似乎一模一样的人流,像是倾倒的过期牛奶,一疙瘩一疙瘩的,人与人之间都别无二致。有时候,蹲在六个人一间的小房子里面,有人听着嘈杂的音乐,有人骂着人打着游戏,那些所有不属于我的声音都冲向我,我坐在唯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单人床上,看着无聊的八卦新闻。

 忽然就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不是死掉了,我早就不属于我了。

 还是高考结束之后我就死掉了。

 我是这个暑假忽然想起来要去日照的。

 我是偶然之间在地图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我笑它奇怪,一个动词去做一个城市的名字确实可笑。我最后选择去这里,到底是因为便宜,其次才是我想要看看大海。

 大海对于我来说,内陆的我来说,像是国外一样的新鲜事物,无边际的开阔,仿佛拥有一切。海面上未经沾染的干净的风,以及新出炉的阳光。

 “是啊,和同学一起,我们都说好了。”“嗯,不用你管,女生,高中同学。”“到了给你打电话。”

  我最后留给我妈一个胡诌的号码,说是同学的,如果联系不上我,就打这个号码。为了自由,我必须和她保持联系,用来避免这个号码的拨打。然后,我趁着清早出门,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背包,我妈执意要去送我,在她的眼里,去火车站告别才是真正的告别,孩子从门口走,就像是丢了一样。我说:“不用了,又不是远的地方。”我故意地轻描淡写,营造我仿佛只是去上学了的景象,给大家一个气氛的欺骗。

 如同你想的那样,火车上依旧的脏乱拥挤,可是我却觉得舒服多了,甚至自由。

 日照离我家并不算远,五个小时的车程,随着窗外奔跑的鲁西大平原,慢慢消耗。带着浓浓的泡面的味道,以及民工们浸着旱烟气味的高谈阔论。我到火车站的时候,朋友鸡子打过来电话,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我是该说我有朋友还是没有朋友。说是有朋友的话,是很多的,有一起去上课,一起因为老师的失误笑到弯腰的,有朋友圈拼命点赞评论的,也有,吃饭看电影发合照说永远永远爱你的。

 说,没有朋友,还真是一个没有的。

 “你干啥?”我问。“你暑假作业写了吗,我抄抄啊。”鸡子的声音从电话里冒出来,我差点把电话扔了,可是我还是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没开始,我现在在外地,我不打算做了。她的声音尖尖的:“你疯了,你在哪,赶紧写作业吧。”我很潇洒地和她说了再见,头也不回,一头扎进定好的连锁的旅店。

 

 因为是全国连锁的旅店,路上疲惫至极的我甚至认为,我还是待在小小的内陆家乡。

 直到第二天我看到大海。

 日照是一座泛着海腥气的小城。路上的人总是很少,就算是冬天,路两边也是青青的柏树,一直把绿色点染到远处的蓝色,因为天空是蓝色的,渐渐地变淡变淡,仿佛被海水稀释,在头顶露出灰白色,所以显得很高。我坐上老板娘告诉我的六路公交,说是直达海边。

 公交车上人都懒懒地靠着窗子,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身侧的墙壁上,半穿着人字拖,把脚后跟恰恰好好地露出来。脚下躺着大面积的随意的沙子。可是,小涣和我说,只有旅游观光的六路车才是这样,那些人都是游客,而本地人也是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疲惫到快要插进陌生人怀里。

 小涣。是我在公交车上遇到的朋友。

 当我很自然地投进去两块钱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来一个不算温柔的女生的声音,“呀,一块钱就够了。”

 她的声音真的很响亮,不由得让我感到心烦,然后我回过头去,看着她眯起眼睛笑着说:“那你请我坐吧。”我忽然像是答应亲密地朋友邀请的同床共枕一样,无奈,紧张,甚至期待,说:“好啊。”

 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一看就是海边出生的女孩子,干干净净的皮肤,白皙到透明,眼睛不算大,仿佛含着一汪浅浅的水,笑起来要跟着笑意溢出来一样。鼻子很小巧,嘴巴却大大的,露出很齐的牙齿。她太白了,我甚至可以看清她眼底的血管,像是海水的淡蓝色,额上是粉色的痘印,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

 她头发短短的,穿着松松垮垮的连衣裙,人字拖,细瘦的胳膊支撑在椅背上,侃侃而谈。

 “走吧,我带你去看大海,给你买雪糕。”

 我就这么看着她,走路一挑一挑的,小裙子蹭着不算是细但是紧致有力的小腿,她什么也没有问我,而我好像是在招待外地的客人一样,问东问西。“我啊,我叫小涣,我爸说,是盛大的意思,但是,字典上有冲散的意思,总之,是一个词义相反的双意词。”她说,“我啊,不上学,我成绩不好,嘻嘻。”

  我说:“那,你干什么。”她并不厌烦我的问题笑嘻嘻地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呀。”

 我想我也是傻了,居然听信了这样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心的回答。

 我们游荡在到海边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

 “这个雪糕多少钱。”她的口音很纯粹,短促,但是尾音很重,带着一点不容置疑,食指在冰柜顶部的雾气上划出一道小小的不经意地痕迹,小贩看着她的样子,迟疑了一下:“三块五”她很娴熟地拉开冰柜,凉气一下子像是小鬼一样跑出来,她用两个手指小心得捏起两个雪糕包装的角,掏出六块钱,说:“我要两个,六块吧。”

 然后,我就跟着她转身走开了。

 “我之前和男朋友一起吃过这个雪糕呢。”她咬着雪糕的一角,皱起眉头,我说:“你有男朋友啊。”她砸吧砸吧嘴说:“有过。”我说:“哦,帅吗?”她笑起来:“哈哈哈,当然帅啦,比韩国那些小男生都好看。”然后,她又正色道:“但是,他给不了我新鲜感,然后为了他自己的新鲜感,远渡重洋。”我看着脚下颜色渐渐暗淡的金色的沙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日照不好吗?”她说:“没有不好的地方,没有不好的人,糟糕的是,我们总是追求新鲜感。”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害怕时间,却爱它,因为它是变化的,给我们改变。”

 五

 傍晚的海边,是彩色的。海面上晕染着橙色,慢慢殷到天上去,顺着云彩的纹理铺出来,印在紫色的天上,天空是紫色的,又夹杂着一点一点的灯光。

 我吃着雪糕,感觉雪糕都是甜的,二十年的专业单身狗生涯,让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细腻的甜蜜。大海的声音就在耳边,起起伏伏。我失去了强烈的兴趣,因为身边的女孩子,远远比大海要有意思的多。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小时候学游泳的恐惧,在海边吃烧烤不小心烤糊最想吃的鱼,还有冬天的海面。她口中的大海比眼前的大海更有吸引力。

 她说她男朋友走的时候,她穿着棉衣来到海边,在海滩上一遍一遍写他们的名字,让海水把名字融进大海的怀抱,带到她男朋友住的那座城市。 “你知道,为什么大海有声音吗?”她停住脚步,问我,我说,不知道。她说:“因为,它在呼喊那些爱人的名字。”

 “那冬天的海面什么样子,如果下雪了怎么办?”我看着她亮亮的眼睛,没头脑地蹦出这么一句话。

 她笑得眼睛都皱起来,弯成一道细细的狭长的线,“什么叫做下雪了怎么办,凉拌啊。”然后咬咬嘴唇:“不过,我确实没有见过冬天的大海。”我说:“你没有见过冬天的大海?”她反而吃惊:“怎么,很多本地人都没有见过大海呢。”我看着她不足为奇的样子问:“为什么,他们不知道多少人每天做梦都想看大海吗?”“因为大海不是他们的新鲜事物”她耸耸肩继续往前:“因为太易得的东西都不代表新鲜。”

 “那冬天的大海什么样子呢?”我执着地问她,我忽然很好奇冬天的海。她开始胡诌:“大概,雪花会落在大海上,然后慢慢慢慢化掉。”“这样,大海是白色的吗?”我追究。她说:“不不不,大海是暖的,雪化的很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还是会有白白的一层吧,就算是透明的,可以看出来里面的蓝色。”但是她还是否定我:“不是的,大海不会结冰。”“为啥?”

 “因为,它永远变化,不知疲倦。”

 我们就这么在沙滩上走着,沙子总是很软,在我的帆布鞋下边一跳一跳的感觉,我走的很小心,生怕自己陷下去。这个时候海滩上的人并不多,偶尔的游人闲散在海边,只有我们一副很有目的的样子,沿着海边走着,等着那些远处的橙色一点一点被起伏的大海里吞噬,天上的紫色,像是化掉了一样,缓缓从头顶流下来,好像一下子要流到大海里面。

 我忽然就不在乎我到底是谁了,就算我是豪门贵族的女儿,就算我的谁心中的爱人还是谁的仇者,我都是这风景里的我。

 “我该回家啦。”她转过头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道别一样 仿佛我们明天还要见面一样,我们每天都亲亲密密在一起一样,她说:“我就是来海边逛荡一下子,遇到你真高兴。”我说:“当然啦,我也很高兴,小涣。”

 我就那么看着她蹦蹦跳跳,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我眼前大团的深紫色里面。

 回去之后,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我第二天就回去了,她很担心地问我:“你和朋友在一起吗?”我说:“当然啦。”

 我真的第二天就回家了,然后很快地把作业写完了,跑去鸡子家交给她,陈陈很得意:“我就知道你会按时给我交上作业。”我走的时候,不忘提醒她:“如果我妈问你是不是和我出去玩了,你一定要说,是啊,我的大班长。”她更得意了:“哈哈哈,可以啊,孩子啊。”

  后来,我把师范终于读完了,和鸡子她们一样,拼命找工作投简历,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只是为了让我自己更加平庸一点。就像我再也没有见过大海一样 我再也没有见过小涣。对于大海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回忆,但是,我偏偏记得小涣的样子,我的记忆始终带着翻涌奔腾的新鲜感,带着大海的声音,变化不息,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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